第49章 石膏胳膊
张福海一到家，家族里的亲人们和邻居们就来嘘寒问暖。
张奇迹一直没有跟张福海说上话。
张福海面对亲友和邻居们没怎么开口，有点儿发愣，跟被吓着了还没缓过来一样。
下午，张有根张罗了一桌饭菜，亲人们围桌而餐。
张奇迹和张大飞坐在外边堂屋门口的位置。
小狗儿球球哼哼唧唧地扒着张奇迹的裤脚，张奇迹把它拎起来抱在怀里。
张福海朝张奇迹招手：“过来，坐我这，咱爷俩儿好几天没见着了。”
张奇迹起身走到张福海身边，张福顺给他让了个位置，他挨着张福海坐了，坐在张福海右边，挨着他那条裹着石膏和纱布的右臂。
“狗咋还上桌了？”张福海看着张奇迹怀里的小狗儿，左手伸过来抓了小狗便往身后一甩，像扔一团废纸一样。
小狗摔在地上“吱哇”叫了一声，吓得跑到角落藏起来了。
张奇迹起身想去看小狗，被张福海按在那里。
张福海夹了一大块肉放到张奇迹嘴边：“张嘴。”
张奇迹看了一眼张福海，张福海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张开嘴，张福海把肉塞到他嘴里。
那块肉有点大，在嘴里倒腾不开，张奇迹想吐出来又不敢，嚼了一会子，觉得那肉也不香，隐隐的一股子腥味，他强忍着难受把肉咽了下去。
张奇迹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张福海，总觉得有些不对，那是一种陌生感，挥之不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张奇迹和哥哥张大飞挤在一个被窝里。
“你别放屁啊。”张大飞用胳膊肘顶顶张奇迹。
张奇迹没说话，然后鼓足了劲放了一个屁，跟放炮似的。
“你小子！”张大飞忙把头伸出被窝，伸手在张奇迹身上拧了一把。
张奇迹一挣扎，把被子里的热乎气都给忽扇没了。
“咦，你老实点儿。”张大飞手脚并用裹被子。
张奇迹也把自己这边的被子重新裹好。
“哥，在医院你咋睡的？”张奇迹问张大飞。
“打地铺呗。”张大飞说，“医院病房里有暖气，不冷。”
“咱爸……”张奇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觉着咱爸是不是有点儿……有点儿不一样了？”
“啊？”张大飞没明白张奇迹的意思，“啥不一样了？”
“我也不知道。”张奇迹说，“我就是觉着……”张奇迹思索着该怎么表达，不知道如何说清楚自己的感受，反问张大飞道：“你没觉着咱爸跟之前不太一样吗？”
“你是不是觉得咱爸那条胳膊有点怪啊？”张大飞说，“等石膏拆了就好了。”
张大飞的语气有点儿凝重，感觉他既是在跟张奇迹说，也是在安慰自己。
张奇迹觉得哥哥张大飞也一定意识到了张福海的变化。
“你觉得咱爸的脾气是不是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张奇迹又问。
“医生说病人都那样。”张大飞说，“受了伤疼的。”
“哪样？”张奇迹问，“医生说的病人都哪样？”
“冷不丁地就发脾气。”张大飞说，“很多病人都那样。”
张奇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努力想着，觉得大概医生说的是对的，可转念又觉得没那么简单，爸爸的眼神跟之前有些不一样，那种眼神似乎不易察觉，而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哥，你觉着……”
“闭嘴，睡觉了。”
差不几天就过年了，买年货的事情落在了杨翠娥身上，张大飞和张奇迹跟着杨翠娥到镇上赶集，帮忙拎东西。
张福海一住院把过年的钱都搭进去了，那个树贩子老板也没再露面，老碾子倒是说他帮忙问问，也没有消息，还有部分钱是张福顺的，杨翠娥都记好了账，张奇迹的钱也顶了用，对此杨翠娥心里还挺高兴，现在杨翠娥手里的钱是张奇迹的爷爷给的，等过了年，她打算去姐姐家借点儿，还得准备张大飞上大学的生活费。
“妈，就买这么点儿肉啊？”张奇迹拎着一细条肉，跟在杨翠娥后边。
“省着点儿花。”杨翠娥说，“你走亲戚的时候多吃两口肉就完了。”
“咱家没钱了吧？”张奇迹问，“俺爸在医院花了多少钱？”
“你少管大人的事儿。”杨翠娥说。
“妈，过完年我把我那点老货拿去卖了，能换点儿钱。”张奇迹说。
“行。”杨翠娥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这次你爸住院，你那些钱也顶不少事儿呢。”
张大飞有些落寞，一会儿跟杨翠娥说：“妈，等我下学期挣到奖学金就不用给我生活费了。”
“在外边不比在家里。”杨翠娥说，“你别难为了自己，钱的事儿你先别操心，好生把学上完。”
“妈，你不是有藏起来的铜钱儿吗？”张奇迹问杨翠娥，“给我吧，我给一块儿卖了去。”
“哎，你不说我还忘了。”杨翠娥说，“回去拿出来都给你。”
回到家，张福海蹲在堂屋地上，正摆弄着张奇迹卖剩下的一些瓷瓶、铜钱儿啥的。
“你咋把我东西翻出来了？”张奇迹看着张福海。
“咋了？”张福海抬头看着张奇迹，“我看看不行啊？”
“行……”张奇迹说，走到桌边把肉放到了桌上。
“怎么买这么点儿肉？”张福海看着桌上那细细的一条肉。
“凑活凑活够了。”杨翠娥说，把一袋苹果也放到桌上。
“够啥？不过年啦？明天再买去！”张福海苦着脸，“买的啥苹果啊？这么小！”
“行行，知道了。”杨翠娥有点儿不耐烦。
张大飞提着一袋瓜子，生怕张福海挑毛病，悄悄放到里屋去了。
张福海拿起一个瓷瓶问张奇迹：“这玩意儿从哪弄的？”
“我收的。”张奇迹说。
“从哪收的？”张福海又问。
“同学那里。”张奇迹回答，“你问这干啥？”
“我咋不能问？”张福海说，打量打量那瓷瓶，“这破瓶子这么脏你要它干啥？”
张奇迹奇怪地看着张福海：“我以前也有这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拿去换钱啊。”
张福海愣了一下：“这么脏，谁要？卖给收破烂的？”
“这是老货。”张奇迹解释，“脏点儿正常嘛。”
“老货？啥老货？”张福海蹲地上支棱着那条石膏胳膊，样子有些滑稽，跟个小孩儿问问题似的。
“老货就是老年头的东西。”张奇迹说，“可能是清朝的。”张奇迹从花手儿嘴里多少知道了点儿古玩的知识。
“啥死人用过的玩意儿？真晦气！”张福海说，抬手就把那瓷瓶砸地上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