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咋没想到
在农村，一条狗卖给狗贩子根本卖不了多少钱，但总有人会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而出卖“人性”，张奇迹活到二十几岁才有点儿明白其中的道理，这是后话了，他总结，那些都是活在“方格子”里的人，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感情”“道德”都可以买卖，而且可以很便宜。
张奇迹和张茂悄悄跟着狗贩子，张奇迹脑子里迅速思索着解救大黄狗的法子，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把主意跟张茂说了，两人分头行动。
等张茂钻进一个胡同，张奇迹便追上了狗贩子。
“我家有狗，大狗。”张奇迹对狗贩子说，多少还有些紧张，声音有些发颤，但他很快就掩饰过去，“多少钱买？”
“得看多大狗，有多重。”狗贩子说，指了指自行车后面竹筐里的大黄狗，“比它大吗？”
“大多了。”张奇迹说，“大狼狗。”
“大狼狗？”狗贩子说，“你带我看看狗呗，再说价格。”
张奇迹答应，带着狗贩子到了自己家大门口。
“你把车放得离门口远点儿。”张奇迹指着狗贩子的自行车，“我家狗好打架，闻见别的狗就要发疯。”
“行，没事儿。”狗贩子把自行车往大门侧面推了几步，把车停在路边，跟张奇迹往家里走，“狗拴着呢吗？”
“拴着呢。”张奇迹说，“不拴着早蹿出来了。——哎，这狗可凶，你能弄得了吗？”
狗贩子笑笑说：“开玩笑呢嘛，俺干这个的什么狗弄不了？”
张奇迹带着狗贩子刚走进院子，大狼狗就“汪汪”地狂叫起来。
“听声就是个大狗啊。”狗贩子嘀咕着，看到拴在南墙边的大狼狗时，又赞叹一声：“行，这狗体格子可以。”
杨翠娥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
“你又要干啥？”杨翠娥紧皱眉头看着张奇迹，又看着狗贩子，“干什么的？”
“大姐，俺收狗的。”狗贩子对杨翠娥笑笑，指着张奇迹，“这小兄弟说要卖狗。”
杨翠娥一下子发了火。“卖狗？”杨翠娥上前使劲照着张奇迹的腚上踢了一脚，“我看还不如把你卖了？”
张奇迹没料到母亲会这样，她不是嫌弃这狗吗？
“留着看家啊，大姐？”狗贩子说，“卖了不？俺多给你俩钱。”
“不卖。”杨翠娥干脆地说，对狗贩子摆摆手，“你走吧。”
“行，不卖就不卖吧。”狗贩子悻悻地转身要走，张奇迹一把拉住他。“再看看再看看。”张奇迹有些着急，外面张茂还没给他发信号。
杨翠娥在张奇迹屁股上又是一脚：“我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怎么整天败家呢？你真是鬼托生的，一点儿心没有呢。”
这时，屋后传来两声野鸡“咯咯”的叫声，张奇迹立马松开了狗贩子的胳膊。
“到底卖不卖哦？”狗贩子有点儿不耐烦。
“不卖了。”张奇迹捂着腚对狗贩子说，又看着杨翠娥，“俺不卖了，妈。”
张奇迹没想到杨翠娥还助了他一臂之力，他本想着用“价格谈不拢不卖了”的伎俩骗过狗贩子，这下倒没用上。
狗贩子出了大门，张奇迹就听见狗贩子一声“俺的狗呢？”的大喊声。
“狗跑了？”张奇迹追出大门，走到狗贩子身边，看着自行车后边空空如也的竹筐，演起来，“我看你绑得挺结实的啊。”
“娘的！你们村有贼，这是让偷了！”狗贩子气冲冲地说，仰脖子对着天空骂了一句“鳖孙”。
“值不了多少钱吧？”张奇迹说，“别喊了，喊也喊不回来啊。”
“倒了霉了！”狗贩子也不搭理张奇迹，推了车子就走。
张奇迹看狗贩子走了，去屋后找到张茂。
“狗呢？”张奇迹问张茂。
“往北边跑了，这都没影儿了。”张茂得意地说，把手里的铅笔刀和绑狗的绳子给张奇迹看。两人相视大笑。
张茂表哥没在家，去镇上零件厂上班去了，张茂他大姑又不知道张茂说的什么弹壳，也不敢乱翻他表哥的东西，让张茂晚上再到家里来。张奇迹和张茂在张茂大姑家混了顿荷包蛋面条就走了，晚上也没有再回去，他俩都怕黑，尤其是经历了上次去六里坡的事情以后，还有就是他们前两天还看了电视剧《聊斋》，那几天晚上睡觉都要开着灯。
张奇迹没想到，第二天货郎来了，收了张奇迹新到手的铜钱，一共给了六十五元。十块钱变六十五元，张奇迹再一次感受到了铜钱儿的魔力，开心坏了。
货郎还告诉张奇迹，以后他隔段时间就来一趟，让张奇迹尽管去收。这下有了销路，张奇迹心里畅快多了，可以没有顾虑地施展手脚了。
张奇迹分了三十元给张茂，自己留了三十，拿出五块，两个人到小卖铺买了一堆零食，躲到野地壕沟里吃了个痛快。他们不敢拿到家里吃，大人见了肯定会骂他们败家乱花钱，即便钱是张奇迹正经挣来的。
“你干嘛给我这么多？”张茂拿着那三十块钱有点不自在，“给我十块就行嘛。”
“多什么？十块钱本钱都是你的嘛。”张奇迹往嘴里塞了一把虾条，“我还怕你嫌少嘞。”
“怎么会？”张茂说，从兜里掏出钱，拿出二十递给张茂，“我留十块，这二十也给你，还当本钱，你拿去收铜钱儿，我拿着也没用。”
“你先拿着。”张奇迹说，“我不够用了就找你要。”
“也行。”张茂说，把钱又塞回兜里。
学校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那些小孩儿带的铜钱儿越来越少，张奇迹改用钱买也不好使，同学们家里的铜钱儿可能也都搜刮个差不多了。
货郎再来的时候，学校已经快放寒假了，张奇迹攒了许久的铜钱又卖了八十块。
“收得不算多啊。”货郎对张奇迹说，“有钱花了，偷懒了吧？”
“这有钱赚还偷懒？”张奇迹说，“学校里越来越难收了。”
“去村儿里收啊，哪个村里没点儿老东西？我的东西不都是在村里收的。”货郎说，“就是废脚，你小孩子吃不了这苦。”
张奇迹没回应货郎，脑子里思索着货郎的话，心里骂起自己笨来，这法子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我走路可比你有力气。”张奇迹想象着自己在某个村儿某个胡同儿收铜钱儿的情景，心里别提多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