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决裂
对于阮屠舟的消失,我其实第一眼见到他时便想问个明白,可是在与其师兄们单独相处的一个月里,话里话外交谈间我似是明白,阮屠舟同我当初一样有未言明的秘密。而这秘密,也许不能与我言说罢。
“只要他活着就好,活着便是平安”自从他归来之后,每当我看到他,内心都会默默念叨着这样一句话。
喜乐之事往往转瞬即逝,阮屠舟回来的第四天,他的师父却是再一次出现了。只不过这次的目的却并非是为了阮屠舟而来,而是——我…
“舟儿,明日即刻启程,你将那小子送回去。”这声调不高却是不容反驳。
阮屠舟面露难色,语气焦急:“师父!那派人家从未将阿凉视作人!倘若真将他送了回去,他会死的!”
师父眼神坚定,语气严肃:“他是灵囊传人,即便再难成气候,灵鸿源也不会将他怎样,反倒是你!强留他在此处,才是真的害了他!”
看着师父鲜少有如此疾言厉色,阮屠舟仍旧是挺直了跪立的身子,双手垂握两侧凛然反驳开口:
“他难独活。”
“既然师父已经选择归隐遁世,那么凡尘俗世中的种种纷扰,也理应统统舍弃掉才是。如今师父出山所为的,是要舟儿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弃之不顾,恕舟儿难从师命。”
见阮屠舟这般,怒目圆睁提高声音质问:“竖子!如此这般护着他,可曾想过,倘若这之后他本家追来朝你要人,你给是不给?!”
“你二人之间终究难为同类。”
我站在阮屠舟的屋子外,将师徒二人的争执听得真真切切。心急如焚的我,怕阮屠舟真的会将我送回去。顾不得身旁他的师兄们阻拦,我猛地推门而入,径直跑到阮屠舟身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眼朦胧地哀求道:
“师父,我求求您!您别让阮屠舟把我送走。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声音中满是悲戚,或许是因为声音大了些,原本在院落外陪着我的师兄们也纷纷走了进来,一同跪立在我和阮屠舟两侧,纷纷求情。
“师父,您不是常说舟儿秉性顽劣,如今有了这孩子,正好能镇住他,咱们也多了一位师弟。这不是您一直所期望的吗?”
“师父!您就从了舟儿的心吧!”说完便是纷纷叩首。
见此情景,阮屠舟此时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抬头直视眼前的师父:
“师父恕罪,弟子杀戒已开,从那灵囊祖系坟茔中只带走了一些金银细软,那坟茔之人早就一杀了之,还何谈什么传人!”
这句话一说出口,本就已经十分焦灼的气氛瞬间变得凝固起来,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淌一般。而阮屠舟所说的话语,则让原本愤怒至极的师父突然发出了一阵笑声。
那笑声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轻微;其音调也相当平缓,并没有太多的起伏波动。然而,就是这样的笑声,却让在场的众多师兄弟们心中一震——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只有当师父真正动怒的时候,才会表现出如此反常的行为!
此刻的师父,显然已经被激怒到了极点!
又是哈哈两声,那笑声听起来异常怪异,仿佛带着无尽的讽刺,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人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深处。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迅速而诡异的手势如闪电般落在阮屠舟的身上。刹那间,阮屠杀舟像是失去了骨头支撑的泥鳅一般,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然后毫无声息晕厥过去,一动不动。
&34;阮屠舟!你别死啊!&34;
看到这一幕,我惊恐万分,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眼眶。如此惊心动魄的场景,是我生平从未经历过的。恐惧与无助交织在心头,让我不由自主地下意识一遍遍地跪地磕头,向师父求饶,希望能救下早已昏迷不醒的阮屠舟。
&34;师父,求求您饶了他!我今夜就离开这里,您别杀他!别杀他!&34;一遍遍的磕头俯首认错。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乳娘昔日惨遭杀害的惨状,当阮屠舟晕倒在地的那一瞬间,内心的恐惧达到了极点。可究竟是害怕什么呢?或许是害怕失去阮屠舟这个朋友,又或许是害怕再次目睹死亡的悲剧降临。
师父见我如此乖巧顺从,便直接下达了命令。我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踏上归途。而那些曾经为我们求情的师兄们,则被严厉警告不得踏出山门半步。也许这样做是为了彻底断绝后患,确保万无一失吧。
最后,在师门中年纪最小的永嘉师兄陪伴下,我趁着夜色匆匆离开了这个村落…
一路上,心情愈发沉重,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每一步都迈得异常艰难。来时的路此刻变得无比漫长,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呜咽声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一旁的永嘉师兄转过头去,默默地流着眼泪。在他心中,与阮凉虽只有短短一月的相处,却是十分喜欢这个孩子的。
“永嘉师兄,我还能再见到阮屠舟吗?”我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永嘉师兄。
永嘉师兄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停下脚步突然用力地将我拥入怀中,轻轻摩挲着我的头,泪水更加汹涌地滴落。
此时的沉默,便是答案。
太阳升起又落下,周而复始,仿佛没有尽头。我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只知道脚下原本沉重的触感逐渐变得麻木不堪。经过数日的艰难跋涉,终于在一个雨夜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病倒之后,那些模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在脑海中不断闪现。头疼欲裂,双眼也难以看清这漆黑的夜晚。耳旁传来永嘉师兄焦急的呼喊声,有些吵闹。
那一瞬间,我甚至希望自己就这样默默地死在这个雨夜里,无人问津,待到天亮雨停之时,任凭山中的精怪和野兽将我吞食殆尽。
冰冷刺骨的雨水无情地拍打着身躯,寒意从体表渗透进骨髓,再由骨髓传遍全身,让我不由自主地蜷缩起四肢。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人抱起了我,身体好像突然有了依靠,但眼皮却沉重得如同千斤重担,怎么也睁不开。隐约间,似乎又听到了一些含混不清的话语:
“阿凉,不要睡过去!千万不能睡着啊!”
只觉得身体仿佛置身于波涛汹涌之中,上下颠簸得厉害,头部疼痛愈发剧烈,想必是永嘉师兄心急如焚地奔跑所致。
耳畔传来阵阵呼喊声,一遍又一遍,声音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意识也渐渐沉沦。我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撑开眼皮一丝缝隙,发现永嘉师兄此刻已被瓢泼大雨淋透。
他的发髻凌乱不堪,面容满是混杂着泪水的雨水。我努力眨了眨眼,视线稍稍清晰一些,这才注意到,永嘉师兄的衣裳早已沾满了脚下溅起的泥泞点子。
&34;永嘉师兄,放下我吧。&34; 我的声音因虚弱而颤抖,滚烫的泪水无法抑制地沿着脸颊滑落。
然而,永嘉师兄并没有回应我的请求,他反而加快了脚步,口中不停念叨着让我保持清醒,切勿昏睡过去。我微微一笑,轻轻颔首表示应允。
在意识完全消散之前,耳畔竟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
“花囡……”
那是乳娘轻柔的呢喃,乳娘来了?还有旁系兄弟们亲切的呼喊声,最后竟然还夹杂着阮屠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