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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第 2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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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04 不眠长夜

    海风微醺,辜尨垂头望着身边局促的小女人, 不禁牵了牵嘴角。

    他插在裤兜里的手心微微汗湿, 心脏跳动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她慢——天知道他在等待她的回复时有多紧张, 所幸她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异性搭讪, 他也不明白,这个素衣的华人女孩怎么就令他如此按捺不住。

    只那甲板上的惊鸿一瞥,便深深入了他的眼。

    他游历过许多地方,见识过各色的美人,无一不是过眼即忘, 偏偏这一个,算不上如何倾国倾城, 可就是留在了他的心底里。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心跳脱离了他的控制,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理性统统被抛到了脑后。

    这种感觉很新奇, 亦很美妙。

    她如受惊的兔子般逃入餐厅,他便觉得心脏空了一块,再看那夜色里的甲板便觉得哪哪都不顺眼起来。

    啤酒乏味、歌声聒噪, 连海风都带了难耐的腥臊气息。

    于是, 他鬼使神差地潜入了游轮的控灯线路舱, 拧断了里头的中央线路。

    人生头一遭干这样荒诞的蠢事, 却在看到她眼底悦动的崇拜光芒时,他心内欢快得想要吹口哨。

    大概是鬼迷心窍了。

    倘若亚伯在这里, 一定会给出一句冷静的评语——

    辜, 你发情了。

    想到这里, 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风送来了她清甜的气息,他想将她揽进怀里,吻她的眼睑。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可操之过急。来自大陆的女孩像精致易碎的中国瓷器,传统而古典,他须徐徐图之。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他有整整一夜的机会可以靠近。

    感谢上帝,感谢安拉,感谢北回归线下的赤道风,令他登陆了这片临港地。

    书玉安静地跟在一旁,她并不知道这个亚裔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此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掩饰自己的悸动的小心思上。

    初次见面,太过孟浪可要被当作女登徒子了。

    可是满心欢喜怎么也压不住,每时每刻她都要忍不住嘴角上扬。

    异域给了她躁动的理由,夜色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孤勇。

    今夜,她注定没法是那个温婉端庄的谭书玉。

    靠着码头的小镇灯火通明,各色商铺酒吧热闹非常,大街小巷里肤色各异的人勾肩搭背,欢快的节奏仿佛可以持续整个不夜天。

    “辜,你以前来过这里吗?”书玉好奇地打量周边造型奇特的牛角尖顶居民房。这些热带建筑她只在地理杂志上见过,没想到如今能亲手触一触上头的纹路。

    辜尨将她护在身前,以防被人流冲散。此番他低头答道:“来过,但很少出来逛。”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当地的黑市和酒吧,这样的沿街小铺他向来是不屑去逛的。

    可谁又能想到,他在这里碰到了他的例外呢?

    还没走几步,书玉便被一位摆地摊的老妇人叫住了。

    那妇人是当地黄种人,上了年纪,裹在大格子波西米亚毯子里,只露出了布满皱纹的脸和戴满手饰的干枯手腕。

    女人对着书玉连比带划地说了起来,奈何书玉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她说什么?”她转头问辜尨。

    辜尨摸了摸下巴,用当地土话与那女人说了几句,继而转头对书玉道:“她说看你面善,想送你一件小玩意儿。”

    书玉惊讶极了,这里的人这么好客么?

    “喏。”辜尨用眼神示意毯子上摆着的几个木雕,“你挑一个吧。”

    针织毯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木雕,有动物有人物,还有一些书玉叫不上名字的小玩意儿。

    她蹲下身,认真挑选起来。忽而她扯了扯他的袖子,笑道:“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像你?”

    他低头一看,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木雕娃娃,贝雷帽、工装裤,嘴里还叼着一根雪茄。

    娃娃的胸前还刻了几个英文字母:kekaish。

    蓦地,他笑了:“喜欢这个?”

    她点头:“喜欢啊。”这个木雕小人儿多可爱啊,偏巧还跟他一个打扮。

    “喜欢那就拿着吧。”他说,“还有别的看上眼的吗?”

    她低头又看了看,有些犹豫:“挑得太多,她该多吃亏啊。”

    他只在一边笑:“哪能吃亏呢,别想太多。”

    挑了半天,她又挑了一柄波浪形的小剑:“喏,这个是给你挑的。”这柄小剑别致又小巧,很适合身边这位穿着工装的年轻绅士。

    他掂了掂剑,道:“眼光不错,kris是这里的传统勇士剑,配我正合适。”他却不会告诉她,他平时更擅长使刀。

    购物使人心情愉悦,更何况是免费的赠物。书玉挑好了,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我该跟她道谢的。这里的语言,谢谢该怎么说?”她兴致勃勃。

    他揉了揉她的长发:“不用,我来道谢就好。”说罢俯身对那女人说了一句话。

    女人笑了起来,对着他们两人比划了一个手势。

    “走了。”他自然而然地拉着她往前走,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往地摊上掷了几枚当地通用币。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不过是有人想讨得美人欢心。

    一路上,书玉对这工装木雕娃娃爱不释手:“咦,娃娃身上雕的这个词什么意思?”

    他答:“平安喜乐。”

    她很开心地将娃娃收到怀里:“长得像你,寓意也很好,那我更应该好好珍藏了。”

    他唔了一声,笑得开怀:“寓意确实很好。”

    夜更深,前方的小广场却更加热闹起来。

    当地人带了木雕面具,手捧哨子笛,对着场地正中的石雕连跳带吹,围作一圈。

    这舞蹈像祭祀又像某种图腾崇拜,吸引了不少游客驻足观看。

    书玉站在外围,好奇地踮起脚往里看。奈何人群太密实,前头的皆是高大的白人,她的身高登时落了下风。

    忽而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抓好了。”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觉得一双有力的长臂圈住她的腰,将她高高地架在了肩膀上。

    “呀……”她小小地惊呼出声,下意识揽住他的脖子。

    人群里,就她高高地耸立起来,眼前的视野登时开阔了起来。

    这一突然的变动引得周遭的看客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一旁戴着牛仔帽的美利坚人甚至对着她吹起了口哨。

    “不好意思啊……”她的脸红了个透,“会不会挡着别人?”

    “不会。”他懒懒道,“全场观众只你一位女士,绅士让一让道,是他们的荣耀。”

    她环视一圈,周遭的观众竟真的都是男士呀。

    于是底气足了起来,揽着他的脖颈,欣赏起场内的异域歌舞来。

    “辜!”她忽而晃了晃揽着他脖子的双臂,“你看那边!”

    辜尨扭头一看,正瞥见街道尽头的酒吧吊楼处有人摆了一套甘美兰,正要演奏。

    “过去看看?”肩上的小女人早已按捺不住。

    他长臂一伸将她放了下来,顺势搂住她的肩头,将她往怀里带,嘴里振振有词:“人多,别给冲散了。”

    她不疑有他,也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两人亲昵地勾肩搭背,如两尾相贴的鱼,在人群中穿梭起来。

    夜色掩了她耳根的红晕,她悄悄凑近他怀里嗅了嗅。酒味散了,只余了淡淡的烟草味以及他身上独有的迷人味道。

    男人毫无所觉,只仗着身高优势,在小女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低头,快速而轻巧地吻了吻她的发顶。

    酒吧里坐满了旅人。

    粗糙的木头桌子上,500毫升的英式品脱杯里溢出了金黄的麦芽酒。小麦肤色的婀娜侍酒女坐在桌沿,笑得花枝乱颤。

    书玉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不禁有些局促。

    她肩上的铁臂从刚才起便一直没有松开,成功地为她挡走了企图过来搭讪的其他男人。

    “尝一尝?”辜尨将一杯酒推到了她的面前。

    她犹豫了半晌,很快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酒味辛辣,呛得她连连咳嗽,眼角当即冒出了几朵眼泪花。

    男人看着她可怜的小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吊楼上,最先起头的是富有节奏感的鼓声,随后长笛、敲击乐声也响了起来。

    明明是古典的乐声,偏偏敲出了动感的节奏,狭小的酒吧里荷尔蒙飞动。大约酒精刺激了她的神经,她竟鼓起勇气望进了身边男人的眼。

    深邃的黑曜石,如深潭,又似淬了血的罂粟。

    “辜。”她托腮看向他,“这趟旅程你打算去哪里呢?”

    他望向她带了水雾的眸子,摇了摇头:“没有计划。”

    她眼里流露了几分失望。

    她不知道他会在哪里下船,也不知他会行至何方——热衷于漂泊的男人,过了这个午夜大概再也见不到了吧。

    “你预备去哪里?”他问,“伦敦?”

    她笑着点了点头。

    “读书?”他又问。

    她微微瞪大了眼:“为什么这么说?”

    他笑而不答。这样清冽干净的气质,他第一反应便是远赴重洋求学的女学生。

    他挑了挑眉,继而说出了一所伦敦名校的名字。

    她眼中的惊讶更甚:“你……”如何能连这个也猜出来?

    他晃了晃杯中金黄的酒液,眯眼笑道:“all in your eyes”

    年轻的女孩,眼里藏不住心事,可爱又可怜。

    他恨不得将她藏起来,一辈子只他能瞅见她眼里的潋滟水波。

    突然,酒吧里传来一阵巨响和几声惊呼。

    书玉下意识抬头往骚乱处看去,只见酒吧门口似乎有人在闹事。

    她感到揽住她肩膀的手臂紧了紧。

    她扭头看他,便瞥见他眼里来不及收回的精光。像狼,又像猎豹,却在望向她的时候化作了一滩温柔的春水。

    “你认识那些人?”她问。

    他挑了挑眉,微微惊讶于她的的敏锐。

    “快要午夜了,我先送你回船吧。”他避而不答。

    她却不再问了。这个身份成谜的男人,终究只是这放纵夜里的昙花一现。

    天亮,她还是克己守礼、端庄大方的谭书玉。

    “好,走吧。”她说。

    回程快得多,他一直将她送到了游轮下。

    “你不上船吗?”她握着栏杆,半转过身看向他。

    他站在船下,仰头答道:“临时计划有变,我还须在这里待上一些时候。”

    她对着他笑了,眼里璀璨生光:“谢谢你陪我逛了一个晚上。”今夜一别,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他笑了:“先别这么快说谢谢。”他们还会再相遇,他要她身体力行来答这个谢。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他冲她挥了挥手:“快上去吧,很晚了。”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她消失在了甲板的尽头,这才点了一支烟,回头步入了身后躁动狂欢的港口小镇。

    书玉躺在寝舱的床上,听着海浪和海风的声音,心内的躁动平息了几分。

    玛丽果然没有回来,大约在哪个酒吧里过着浪漫的小港一夜。

    突然,有东西硌到了她的腰,她拿出来一看,是今夜印尼女人送的工装木雕小人偶。

    她摩挲着人偶胸前的英文字母,忽而心血来潮,翻开玛丽平时用的大字典查了起来。

    k-e-k-a-i-s-h

    蓦地,她的手指一顿,戳在了一个单词下方。

    她只看了那中文注解一眼,便嗷地一声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kekaish,情人。

    她仿佛又看到了他带笑的眉眼,欲言又止的促狭深意,以及那无奈又纵容地揉着她长发的温暖大掌。

    今夜,注定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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