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第 208 章
chapter03 相携入港
对着亚裔男人那双带笑的眼,书玉的脸登时便烧了起来。
所幸夕阳已收走了最后一丝余晖, 天色暗了下来, 将她绯色的悸动很好地掩藏了起来。
夜风带了几分凉意, 总算将她的神志吹了回来。
心内的唾弃之声及时地响了起来——想什么呢, 鬼迷心窍。
她故作镇定地偏过脑袋,去看夜色下的大海。然而无月的夜里,大海黑魆魆一片,还不如灯火通明的港口有看头。
甲板边的年轻人们还在大声说笑。坐在甲板栏杆上的俄罗斯的小个子男人大约是喝高了,唱起了故乡民谣。俄罗斯民谣语调欢快, 引得周遭的同伴连连拍手,甲板那一角登时更热闹了。
书玉不禁觉得有些冷清, 紧了紧身上的亚麻披肩, 准备入餐厅找一些食物果腹。
离开甲板前,她下意识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屈膝坐着的亚裔男人。
夜色藏起了他的五官和样貌, 却怎么也掩不去他的气势。她只一眼便能在人群中准确无误地将他找出来。
男人此刻正偏过头和身边的同伴小声交流。他手里空荡荡的酒瓶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昭示着主人愉悦的心情。
书玉轻轻一笑,拉上了身后的舱门, 将海风和心底里陡然生出的小悸动一道关在了门外的夜色里。
“辜, 你在看什么?”
男人抖了抖烟灰, 将投在甲板上的视线收了回来。那里已空空荡荡, 再也没了那抹纤细的丽影。
“没什么。”他淡道,“刚刚看到了一只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兔子, 不过它已经跑走了。”
餐厅内同样冷清, 只有寥寥几人品着红酒低声闲聊。大部分船客都下了船, 去港口的小镇找乐子去了。
书玉点了一份小羊排和沙拉,意外得了一杯免费赠送的葡萄酒。
她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拿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通心粉,心下叹道:还不如跟着玛丽入港放纵一夜呢。
海风自餐厅的窗口吹了进来,将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撩了起来。
心若躁动了起来,连口中的小羊排都带了海的腥咸。
红酒迷醉了她的神经,她当即下了决定,今夜入港边小镇看一看吧,子夜前回船就好。
正待她从餐桌边站起来,头顶的吊灯滋滋啦啦一阵响,突然灭了。一同灭掉的还有整间餐厅的大吊灯。
一时间,船内餐厅黑乎乎成一片。
游客的惊呼从餐厅的各个角落传来,留船的侍者操着印度口音的英语向众人解释——线路出现了小问题,已请人去修了。
然而请了半天,随船电工依旧没见影子。侍者有些尴尬,无论如何也不好在船客面前承认电工大概早就醉倒在港口小镇的某间酒吧里。
更糟糕的是,餐厅线路崩断后,寝舱的线路陆续崩溃,不到短短一刻钟,整艘游轮陷入了黑暗。
书玉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出餐厅的路。还未走几步,便撞上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一时间,酒和烟的味道,夹杂着男性独有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钻入了她的鼻翼。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噌地碰到了一张圆桌,圆桌上的酒杯叮啷作响。
“别怕,只是中央线路出了些小故障。”
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与此同时,沉稳的男声自黑暗中传来,莫名叫人心安。
书玉抬头看向黑暗中的人影,张了张嘴:“你……”
那人却往餐厅后的机械舱走去。金属舱门一开又一合,再没了声音。
餐厅内的游客早已不耐烦,一边小声抱怨,一边借着打火机的微弱光芒纷纷离了餐厅。然而书玉的脚跟却不知怎的,仿佛被无形的吸力钉在了地上,半点也挪不动了。
心里有一道声音坚定不移地说,船舱的灯,很快就要亮起来了。
仿佛验证她的预言,头顶的吊灯噗地亮起了光芒,继而一盏一盏灭了的灯相继恢复了光明。她似乎能听见寝舱那边传出来的欢呼。
机械舱的门半掩着,书玉走了过去,好奇地向舱内张望,便见身材高大的男人挽起袖子坐在折叠手工梯上,徒手鼓捣着错综复杂的齿轮和螺丝钉。
“线路接好了。”他对梯子下的随船侍者说,“原螺母负荷过重烧坏了,我已换了个备用的。”
侍者连连点头,眼里的感激仿佛要放出光来。
书玉见那男人利落地爬下梯子,工装裤的背带依旧随意地晃荡在腿侧,与傍晚甲板初见时一般无二。
那个气质迷人的亚裔男人。
她不禁有些恍惚,晚餐喝下的红酒似乎又在作怪,她只得轻轻吐了一口气,掩饰作乱的心跳。
那男人走到了舱门边,与书玉对个正着。
书玉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眼里只印了亚裔男人的面孔。
灯光下,他刀削般的五官越发深邃分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对眼睛,如深潭,又似漩涡,叫人看不真切,却怎么也挪不开目光。
忽而,他笑了:“一个人?”
书玉愣了愣,这里没有别的人,他问的……是她?
且他说的是中文,似乎笃定她既不是印尼人也不是日本人。
“唔……是一个人。”她含糊地答道。临到这个时候,玛丽教的搭讪技巧她一个也想不起来了。
她懊恼地垂下眼睑。傻死了。
“今夜维沙港庆海神,应该很是热闹。一起去看看?”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语气熟稔得仿佛她是他的老友。
她心念一动。她已决定入港,如果身边能有一个向导,那真是再好不过。
而那个向导是他……这个选项,似乎听起来不错呢。
她抬眸看向他,不闪不避地望进他的眸子深处。
无月的夜晚,异域的港口小镇,独身的女子将与陌生男人同行夜游。
危险与浪漫并存。她该不该答应呢?
大抵自出生起,她便从未大胆如斯。倘若叫谭复知道她心里的答案,一定要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好啊。”她弯了眉眼,“我正巧要入港逛一逛,可惜没有向导。有劳了。”
男人笑了:“as you wish”
“怎么称呼先生?”她与他并肩而行,轻轻问道。
他答:“辜。”
“gu?”她念了一遍,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姓氏。
他仿佛猜出了她的所思所想,轻笑道:“这个姓氏是我从故土带过来的唯一的东西,不过也只是一个符号罢了。”
她也笑了:“我叫谭。我从故土带了许多东西来,但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我不会再用到它们了。”
两人穿过甲板,向游轮的出口走去。
甲板上,那群来自苏门答腊的新客们正喝着烈酒唱着不着调的歌谣。
“你和我去了港镇,你的朋友们不会有意见么?”书玉忍不住问。
男人耸耸肩:“半道相识,萍水之交,他们不会在意这些。”
她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与他们是工友。”他一手机械活计娴熟而精湛,再加上这一身闲散的工装,很难不让她有此猜测。
男人微挑起了眉:“我看起来很像工人么?”
她面色微红。还是唐突了啊。
他却不以为意,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来此处淘金,我正好也想到这里寻一样好东西,于是半道与他们同行。至于这身工人衣服,借来的罢了。”
她侧头看向他,一时有些困惑他的来历。
这个男人英俊、绅士,有着良好的教养,却又慵懒散漫、随性自我,为了寻某一样东西漂洋过海、甘做电工。
他的身上带着上流社会残留的迷迭香,同时通身亦充斥着大地与泥土的芬芳。
如此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融合得天衣无缝。
这个身份来历皆成谜的男人啊。
按理说,她应该躲得远远的,可感性压过了理性,躁动覆盖了宁静。
也不过就这一趟短暂的旅程吧。
只放纵这一次。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他率先跳下船墩,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准备接住她。
她压了压被风吹乱的长发,提起裙裾,轻盈盈地落在了他的怀里。
只轻轻一触,她便像受惊的兔子,跳开了去。头发失了束缚,四散飞舞,掩住了她泛红的双颊。
她整理好情绪,抬头看向他:“我在想今夜可不能玩得太野,午夜前一定要回到游轮。”
夜色下,他的眸色深邃又明亮。他忽而又笑了起来:“放心吧,午夜前我一定把你送回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她下意识开口问道。
他双手插兜,笑得温雅又痞气:“你可别乐不思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