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回忆篇 猫
在一处隐蔽的山林间，有一座稍显破旧的小院子，这里距离最近的村落并不远，有树林遮蔽，村里路过的村民很难注意得到。
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踏着清晨的露珠，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沿着小路前行，会经过一片茂密的竹林。
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洒下，院里房屋的墙壁已经褪去了昔日的光彩，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院子里唯一瞩目的大抵就是树下的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以及小院的一角的秋千。
不同以往的是，空荡荡地秋千上此刻多了一个小身影。
吱吖。
陈旧的院门被推响，推门的少年还未踏进门槛先开了口呼唤着秋千上的小孩:“生儿。”
沈浮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坐在秋千上一荡又一荡。呼唤沈浮生的少年叹口气踏进门，被遮挡的阳光随着他动作，整齐划一地附着在他的脸庞，同时也显现出那透不进光的墨蓝眼眸。
见沈浮生没有回应他，沈翎曦也不急不气，他将从镇上买来的果脯藏在身后，轻手轻脚的走到沈浮生面前蹲下身:“没找到哥哥生气啦？”
小孩没有应他，照沈翎曦对沈浮生的熟悉程度这肯定是闹小脾气了，他好笑的将背后的果脯亮出来，不出意外小孩原本灰暗的眼睛有了闪动的痕迹。
沈浮生不吃就这样抱着满满一袋果脯，见沈翎曦要走，有些急的开口告状:“哥，哥，不在，打，疼。”
沈翎曦有些好笑这个小‘磨’头这充斥着委屈的告状，他轻点了点对方的眉心:“该，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去反抗啊？哥之前都怎么教你的，遇上村里欺负你的小孩就打回去，你拳头多重心里没点数。”
“疼，哥。”沈浮生听到长篇大论就不懂了，他只是重复着刚刚到话，怀里的果脯被他抱的更紧了些，这模样颇有一种陷入自己世界的味道。
“你怕是被他们欺负了也只会说这几个字，傻。”看着沈浮生委屈巴巴无法沟通的模样，沈翎曦只觉得无奈，他撸了把小家伙的软毛，“难过就吃点，紧抱着干什么，都掉地上几个了。”
“今天做鲤鱼豆腐汤给你补补脑子，真不知道没了我你怎么活得下去……”
说话声渐远，垂头自闭的小孩盯着地上的柿饼仍未有任何其他动作，他每日的生活都是在发呆中度过，脑子里也没有画像空空白白的。没有人知道他的脑子在想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坐在这。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黑毛小猫突然闯入了他的视野。小猫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身上的毛还没有长齐，它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沈浮生的脚边，低下头吃着掉在地上的柿饼。
眼眶内有了移动的活物，一潭死水般宁静的沈浮生眼珠下意识跟随着小猫的移动。
&34;……脏。&34;哥哥说过地上的东西都有毒不能吃，但看着小猫已经开始舔舐起地上的柿饼，沈浮生不禁有些着急，他跳下秋千不顾小猫的反对弯腰拾起地上的柿饼，驱动体内的火灵根将柿饼烧成了灰烬。
眼见小猫要急眼了，沈浮生缓慢学着先前的沈翎曦轻抚着它的头顶，柔软温暖的触感让沈浮生手指一抖，这种奇妙的触感是第一次，小猫感到了沈浮生的善意，它闭上眼睛，享受着沈浮生的抚摸，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沈浮生从开始手就是僵硬的，随着小猫的亲近，沈浮生的脸庞愈来愈红润，他自言自语呢喃：&34;抱抱……想要……抱抱。&34;
欲望一旦被满足只会愈来愈强大。
他本轻轻搂着小猫用脸颊蹭着猫，察觉到小猫没有抵抗自己，沈浮生惊喜一瞬抱着的力气逐渐增大，细微地&39;咔嚓&39;声并没能引起沈浮生这个痴儿的注意，他只觉得自己终于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大力抱抱，是温暖的抱抱！
孩子很安静，必定在作妖。
等沈翎曦揣着冒烟掌勺出来时，就见沈浮生怀里抱着早已七窍流血而死耷拉着身子的黑猫，哪怕已经挂了沈浮生还细致的抱着它。
沈翎曦的脸色难看极了，看眼猫又对上小孩亮晶晶热切分享的眼眸，沈翎曦的心里的平衡摇摆了。
这个平衡上放着的不是猫和沈浮生幼小的心灵，而是沈浮生的去与留。
有时无知无觉的坏是更加致命的，他以为你在跟他玩，却没想到玩的是你的命。
吸气，张口，咽气，沉默。
察觉不到气氛的微妙，沈浮生高兴的托举起黑猫：&34;抱抱，喜欢，给哥抱。&34;说完自己还贴着脸蹭了蹭黑猫血污沾染的脸，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快要干涸。
&34;浮生。&34;天平的倾斜让沈翎曦脸色灰沉，他从沈浮生怀里取出黑猫，轻将小猫的眼睛合上，&34;以后不要擅自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做了哥会很为难……&34;
不是生儿的错，也不是猫儿的错，错的，只是那劳什子的红月。
&34;小猫很难受它要睡一会儿，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好吗？村里的姨姨叔叔看见，要说哥的不是。&34;沈翎曦用小孩能理解的话语缓慢解释着。沈浮生一听到这件事要和沈翎曦牵连就会很快意识到不对。
他想从沈翎曦怀里将小猫拿回来。
明明小猫喜欢他，他也喜欢小猫，他想要抱抱，小猫也想要抱抱，为什么呢？
可，哥说不要再做了，他会为难的……那就，不要抱抱了吧。
哥重要，小猫也重要，生儿想要的不重要。
想通后，沈浮生不再有动作，他静静看着沈翎曦为小猫挖坑，填埋，立碑，在沈翎曦的带领下烧香叩拜……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哥告诉他要这么做。
直到夜晚降临，睡前沈翎曦还苦口婆心地嘱咐着沈浮生。
&34;生儿，过来。&34;披散着头发的沈翎曦唤着正在盯着烛火看的沈浮生，听到呼唤沈浮生下意识从柜上带下来把梳子，一扭一扭的爬上床给沈翎曦梳起头。
这是沈浮生一向喜欢的睡前游戏，沈翎曦有些好笑但又笑不出来，今天的事当真是惊醒了他，真是从前的日子过的太安稳了，忘了沈浮生身上承重的身份和未来。
他转过身让沈浮生梳了一空，沈浮生疑惑的歪头准备挪动身子到沈翎曦身后，后者索性直接把人抱到面前。
&34;……哥？&34;头发还很杂。
沈翎曦知道他的意思但选择不应他，他脸色认真：&34;生儿，你现在控制不好自己的灵力，所以哥才不让你再去做，记得我们每次出门前做好的约定吗？&34;
&34;拽着哥手，不迷路，不……激动，不杀生。&34;这种每日都要说上一遍的话，沈浮生已经能很完整的说出口，沈翎曦满意的点头继续道：&34;今天，生儿做了其两件事，知道是什么吗？&34;
脑子空空了一天，沈浮生难得有些犹豫：&34;……呃，知道。&34;话完他有些委屈的低下头。
生儿做了让哥不开心的事……
&34;抬起头。&34;沈翎曦难得严肃，&34;你明白自己做了错事就要做出行动，你要记住以后不再犯那个错……&34;
&34;生儿，错了……&34;
再多说，小家伙怕就算听了也理解不了，沈翎曦叹口气抚了抚沈浮生红红的眼眶：&34;睡吧。&34;
深夜，沈翎曦依旧半靠着，借着微弱的烛火他盯着沈浮生睡的红扑扑的脸颊沉思着，他知道崔氏此次的任务并没有说明确如何对待这个小家伙，话里的意思就是让自己做定夺，可从捡到这个小家伙到现在他每日都在犹豫。
长期的相处下，他知道沈浮生能随心而动的使用灵力，即使他没有像正常修仙者妖兽一样去修炼，那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换任何人接触都不会太好过，只是现在的他尚且年幼，但凡遇到一个经验深一点的就会不妙。
一开始他其实从未有过将他视作为弟弟抚养，不祥之兆未达期限，无论你杀与不杀它依会存在，即便今日杀了生儿，后日那个糟糕的东西又会寄宿在其他找不到的地方。
与其如此不如就养在身边，可长久下来，他发现这就是一个凡间再正常不过的从孩童，正常的长大，正常的牙牙学语。
唯一不同的大抵就是这小子总是在懵懂时做些让人意料之外无法理喻的‘坏’事。
记忆最深的就是在沈浮生三岁时，在沈翎曦不在的时候偷摸溜到村里咬了村长李爷爷的乌鸡，咬着脖颈直接把鸡给咬死了。
沈翎曦奔回去路上满脑子想不通到底为什么，直至见到沈浮生额角干涸的血迹，他心里便迷迷糊糊的有了答案。
小小的沈浮生本就蠢笨，虽然在大家都开口说话的年纪也会说话，但总说的颠倒西歪词不达意。在看到沈翎曦那一刻本消失殆尽的委屈一下涌上心头。
这是小浮生第一次哭，没错，第一次。
在沈翎曦捡到沈浮生的时候那小孩就像缺失了五魂，没有哭也没有笑，他只会面无表情的用空洞无神的眼睛看你，但你要他有什么回应他还是会看向你。
沈翎曦敢说，自己在第一次见到那个小磨人精红眼眶掉眼泪的样子时，心里其实觉得又意外又开心，他想他从那个时候心境好像就变了。
他不再把沈浮生当作一个灾祸化身，而是真心实意的去把他当作弟弟抚养。
从前的从前他也有个弟弟，那个弟弟很健康，也很乖巧活泼，可以说是沈浮生的一整个大反面。
但子书乐皓终究只是路途上认的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沈浮生是实实在在在自己臂弯中长大成半大小子的，这种微妙的感觉让沈翎曦很快接受了这个弟弟的现实。
我都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了，当他爹都不过分！
看着村长气势汹汹的模样，沈翎曦战术后仰了一瞬：“怎么了这是？”
一看管孩子的来了，李村长哪里还憋的住气，跟话篓子一样劈里啪啦展开了说法：“你家蠢孩子把我鸡叼死了！你看看你看看，多肥的一只鸡，我们家过年就指望这他！”
说着还把死去的乌鸡甩在了沈浮生面前，似有恐吓小孩子的架势，沈翎曦皱眉将沈浮生拉于身后，看着地上瘦削的乌鸡，这明摆着是想要讹一顿。
他的修仙者的身份并没有在村里暴露，对外他只说是做些倒卖工作，这种工作在村里人眼里就是收入不稳定但一次生意就不少，常年不着家的职业，怕是看着小孩无人管兄弟俩背后没人准备讹一讹。
沈浮生默默拽着沈翎曦的衣角，一只眼直直盯着李村长那左右摇晃的头颅，似乎要盯出花，沈翎曦察觉到用手遮蔽住小孩的眼睛，转头对李村长：“哟，我还没计较怎么我弟在路上走的好好的额角破开流血了呢，再说，这乌鸡在你院子里咬的？明明是你们自己看不住。”
李村长和后面跟着一块的众人都不禁一噎，后面整个村最多嘴的麻婶囔道：“你家疯孩子不管好到处跑，每日搞的我们整个村人心惶惶的，没让你们搬走不错了，还敢讹村长打了你家孩子不成？”
麻婶的姑娘附和着：“就是就是，你看他看人的眼神，跟要活吞了似的，不知道的还是哪家怨鬼上身。”
话完，看热闹的村里人一大半附和着，也有人看着两孩子可怜没有开口只是叹气，沈翎曦知道，这里已经容不下他们了。
这位置本来也只是沈翎曦随便选的，搬走也无妨，这种环境对沈浮生来说也根本不合适，可如果要住城里那浮生的事迟早是瞒不住的。
看着沈翎曦一点点清理着家里的用品，沈浮生有些无措，在沈翎曦不注意的情况下靠近对方，轻轻扯了扯沈翎曦的衣摆。
说实话，沈翎曦是被吓着了的，但强大的心理素质还是支撑着他平静转过身。
沈浮生灰暗的紫眸平静无波的注视着沈翎曦，沈翎曦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错觉了，要不然怎么会从小笨蛋眼里看出一丝歉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