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母子夜话
刘星南从来没有想过，父亲刚刚去世，母亲就会再嫁。
虽然是周氏一直在说，但从母亲的表现他就知道，她是同意这门亲事的，否则她就不会让周氏一直在那里说了。
在他的印象中，父母感情很好一直很恩爱，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争吵红过脸，他们的笑容里流露出的都是满满的幸福，刘星南时常觉得自己被狗粮撑着了。
可是这才多长时间，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六年来的感觉是假的，也不愿意相信父母之间的恩爱都是假的。
刘星南是柳氏开始哭泣时过来正房的，最近这段时间母亲一直以泪洗面，他担心母亲哭坏了身子，打算过来劝劝，谁知就听到了屋内的这番话。
他是知道外祖母这段时间经常来找母亲说话，他以为就是一些安慰的话语，也就没有过来打扰她们说话，谁知今天过来就听到了周氏劝说柳氏改嫁这一幕。
听着屋内周氏的劝说声，刘星南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刚刚听到的谈话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傍晚，母亲还是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做的晚饭也失了以往的水平。
吃着不是烧焦就是盐味不对的晚饭，刘星南并没有什么表示，母亲也心不在焉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吃完饭后，刘星南搬了一张小凳子在院子里看月亮，其实是双手撑着头，望着月亮发呆。
“星南，我们说说话。”
临近睡觉前，柳氏最终还是叫住了刘星南。
“娘，你要说什么？”他已经有预感母亲将要说的是什么内容， 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总不能为了有母亲就强留她在他的身边，这样她不开心，他也不快乐。
母亲是如那菟丝花般的女子，柔弱且依赖性强，这是这个时代女人的普遍特性。
望着眼前六岁的儿子，望着那和丈夫有七分相似的脸，柳氏陷入了回忆。
记忆中丈夫平日里也是这般淡淡的，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又仿佛什么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就连自己的生死都看得开，记得之前收到同村来信她匆匆忙忙的赶到医馆，看到的就是他那沉着冷静的眼神。
他虽然身体虚弱脸色苍白，但眼中的神情依旧坚定，让她那慌乱的心安定下来。
“阿妍，你来了。”他向她伸出了他那宽大的手掌。
她一步一步移到床边，将她纤细的手撘在他的手中，感觉有力又安心，就像他们刚结婚时她将她手撘在他手中，有力又满满的安全感。
“妍儿，我这次可能没办法陪你了，我已经托同窗在白事店定了棺材，我去了之后他们会同你一起回去，你不要怕……”
说起自己死亡，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就像是说今天吃什么一样轻松自然。
“不，你不会……你不会有事的。”一说话，她努力压下去的哭声就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看着她满眼泪水，他伸出大手将她脸上泪水擦去。
“我去之后……如果有合适的人，你就嫁了吧，往后的生活我不能陪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幸福。”
“不，不会的，除了你没有更合适的了，你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她慌忙地摇头，将自己的脸贴在他宽大的掌心。
“我知道，但我不能继续再陪你了。”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脸上是温柔地笑，眼里满是不舍。
“不，不会的，你一定会没事的。”柳氏哽咽着说不出话。
“你知道的，我最喜欢你的笑容，最喜欢你无忧无虑的样子，我走后我希望你能笑容依旧、幸福美满。”
看了看床前依旧哭得不停的人，他又低声说道：“但我也知道，如果没有我就你一个人，那你的生活就谈不上幸福。你也不用担心星南，星南虽然才六岁，但他很聪明，会照顾好自己，再加上村里族人长辈的照顾，平安成长不成问题。”
听着他语气淡然的安排着自己的身后事，安排着自己的去处，听着他对儿子的安排，连村里人会有什么反应都了如指掌 ，处处细致入微，妥当万分。
他一直就是那样温润如玉，什么事情都尽在掌握之中。
但在强大的人也会生病，也会死亡，只是之前她从未想过死亡会这么快到来……
从记忆里拉出，看着眼前的儿子，儿子真是越来越像丈夫了。
儿子一直都是由丈夫看顾，因为丈夫中秀才后很少去书院，只有偶尔有问题才会去一趟找夫子解答问题，所以儿子基本上都是丈夫在照顾。
儿子长大后也经常和丈夫呆在一起，丈夫在书房读书，他就静悄悄的在书房玩耍，丈夫在村里闲逛时，他也会迈着小短腿跟在他后面。
每次都是走着去，被他父亲扛在肩上回来。
柳氏看着眼前的儿子，看着曾经抱在怀里的小团子如今已经长到了这么大，想到继母白天跟她说的，她还是舍不得，试探着开口说道：
“你父亲七七祭日过后，我打算回你外祖家了，你……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那我们还回来吗？”刘星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问向母亲。
“不回来了。”
话没说完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滑落。
“母亲，一定要回外祖家吗？就在我们自己家不好吗？”
看着母亲眼中的犹豫和挣扎，刘星南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万一呢，万一她舍不得不想离开了呢。
结果没想到听到的却是：
“是，一定要回。你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你还小，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看着她的眼神由犹豫到坚定，他也知道这事她已经有了决定，也就不再挽留，他说道：
“母亲，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吧，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的。”
“那……”
柳氏还是准备再劝劝，儿子还小，她想让儿子跟自己回娘家，但是刘星南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母亲，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刘星南打断了她又要劝说的话语。
事情已经没有改变的余地，刘星南也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转眼刘慎之的七七之日已经过去，这一天，就到了母亲准备回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