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童之家3
王琳去的时间不短，办公室里，严正袁思想问童童的大致都清楚了。
童童全名童彦，有名有姓，是因为被送到孤儿院时已经三岁多了，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的父母在火灾中离世后就剩下他一人了，严正和袁思都决定以后上户口保留他的童字，不能彻底抹除孩子亲生父母的痕迹。
从童彦口中，严正和袁思看到的是一个因为沉默乖巧而总被欺负的男孩，他们心疼他，袁思许诺:“无论如何，妈妈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童童依偎在袁思怀里，像是睡着一般并没有做出回应。
「咚咚」
伴随敲门声，门旋即被打开。
本以为是王琳院长回来了，可走进来的居然是那个有些佝偻的，性格怪异的老太太。
老太太打量着他们，那种眼神让夫妻二人很不适，就像是在这极短的时间受到了老太太莫名的审判。
“您好，有什么事吗？”袁思主动试探问道。
老太太背着手将门关上，似乎不愿意让其他人听到。
“你们想领养几个孩子？”
这话问的有些僭越，不过好脾气的袁思还是好声好气回答:“目前只打算领养一个孩子，就是童童，我们希望好好培养他。”
老太太深沉浑浊的目光扫向装睡的童童，莫名的扯动嘴角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忽然噗通跪下，莫说袁思，严正也是直接吓到弹了起来。
“婆婆您这是做什么啊？我们这些晚辈受了您一跪怕是要折寿的！”
严正跑上去搀扶老太太，却发现自己一个壮年男人轻易不能将她扶起来，可见老人是用了多大的决心。
“我知道你们两口子都是好心人，求求你们带走岁岁吧，把岁岁好好抚养长大。”
“岁岁？”
两口子懵了一下，怎么又是这个女孩的名字。
老太太豁出去脸皮这一跪，就是想为岁岁谋得更光明的路，自然是如实说起来。
“岁岁今年年末才五岁，但她是个非常聪明漂亮的孩子，你们见过她后就会喜欢她的，所以老婆子厚着脸皮请求你们将她也带走。”
“按您所说岁岁这样的孩子应该不会缺少愿意领养她的，您为什么要这样？”严正皱眉。
为什么？老太太苦笑。
“院长会告诉你们，岁岁有病，有几个人愿意领养一个有病的女孩？但事实上岁岁是再健康不过的孩子。而且为了以防万一她根本不会把岁岁带到领养人面前。”
“为什么？她不想让岁岁有好的家庭吗？”
“呵，因为她想自己做岁岁的妈妈！”
这话让袁思两口子有些惊讶，却还是觉得奇怪，王琳院长若是真的想让岁岁做自己的女儿，那她完全可以申请走正规手续，可是她却没有那样做，又是为什么呢？
老太太却不说了，再次恢复成那副让人畏惧的眼神模样，她拂开严正上前搀扶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又再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严正和袁思，像来时一样毫无预兆地离开了。
严正和袁思不解之际，门也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王琳院长了，身后带着几个才见过的怒视着他们的小孩。
只不过他们的目光瞬间都被王琳手中牵着的身穿黑白连衣裙的小女孩吸引住了。
小女孩的脸蛋软嫩得像一捧无暇的云，眼睛澄澈得像清潭，就像是两口子这些年幻想中的女儿插着翅膀猝不及防从天而降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被小天使凝视时，人大致会感到莫大的幸福喜悦吧，不然严正和袁思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突然微笑了起来。
王琳走到办公桌前，冷声提醒道:“孩子们我都带来了，孩子们的事情要孩子们自己解决，我不会插手，你们想问的问题也可以直接问他们。”
严正想起最重要的事，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和善一些，走到孩子们面前。
“刚刚你们打了童童，叔叔希望你们等会给童童道个歉，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几人迟疑了一瞬，想起院长妈妈的话，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严正满意笑了笑，继而低头看着小天使。
岁岁看着这个对她来说极其高大的男人走近，心里升起一丝天然被压迫的害怕和不悦。
这个高大的像怪物的男人却径直蹲在了她的面前，岁岁看见了他的头顶，才感觉好了一些。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岁岁，我是岁岁。”岁岁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严正有些诧异，这就是岁岁吗？可她分明看起来比童童还要小一个，小脸蛋暄软得像由清甜的棉花糖铸就而成，严正看见她后只想把她捧在手心里保护着。
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之时，被袁思抱着的哭累后睡过去的童童忽然醒了过来。
“爸爸！她就是岁岁，你说过要她也给我道歉的。”
听见这话严正脸霎时变红，他还没真的当过爸爸，怎么这话说的好像他和袁思马上就要做一对无理取闹，无理护短的熊父母了。
“童童，爸爸妈妈是要知道真相，确定后才让人给你道歉。”
童童从袁思怀里离开，面无表情问道:“所以你们是不相信我。”
袁思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不是不相信你，童童。”
袁思是搞教育的，他知道孩子有时不是刻意撒谎，但会本能的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比如说，明明是孩子们之间普通的争吵，但是权威的人问起来，有些孩子就会下意识的模糊掉自己的行为，而强调别人的伤害。
袁思在看见岁岁的那一刻其实就大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样一个从骨子里散发出天使光辉的孩子，她不相信会是坏孩子，只是可能跟童童有过争吵。
她走向岁岁，眼里一片温柔，她已经改变了主意。
岁岁很聪明，她已经知道了他们是谁，也知道院长妈妈带她和其他孩子们来是干什么。
她看向童彦，童彦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毫不掩饰翻腾的恶意。
“岁岁是吗？”
岁岁点头，等着她的问话，不过想要她给童彦道歉，那可能是做梦。
“你愿意当我的女儿吗？”
“啊？”这猝不及防的话让岁岁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少有的露出诧异。
袁思和严正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们家条件不差，养两个孩子绰绰有余，之前没有想过，可是看到岁岁后，他们无比迫切确认自己，想把她也带回家。
“是的岁岁，叔叔阿姨真的非常喜欢你，你可以跟我们回家吗？”
岁岁怔愣之余也感觉到莫名喜悦，她好像自有记忆以来就在孤儿院，她并不喜欢孤儿院，但院长妈妈说她有病，所以那些来来往往的大人们不会领养她一个不健全的孩子。
孤儿院的孩子们越来越少，她已经预感到，以后留下的大概都是她这样“有病”的。所以岁岁从没想过，有人愿意领养她。
可现在，领养了童彦的养父母说也要带她离开。
“爸爸妈妈！”童彦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不行！”王琳也拍案而起。
她那激动的样子让在场人全都看向她。
王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咳嗽一声，让自己表情显得正常点才开口:“你们不能领养岁岁，她有心脏病，以后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
即使早就知道这话可能是王琳的骗术，但严正袁思还是下意识齐刷刷看向岁岁。
岁岁听到这话似乎难过了，垂着眸子默不作声，乌压压的睫毛落在雪白的脸颊，让人看见揪心的疼。
袁思小心翼翼走近，看见岁岁不排斥她后才抱了抱她。
他们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无论岁岁是不是健康的，我们都要带她离开，她有病我们会不惜一切给她治！而且我们完全符合领养标准……”
严正看向王琳意有所指道:“希望王院长公事公办。”
王琳呆呆地站着，看着岁岁，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说地坐下，取出了一些文件。
沉默笼罩着整个房间。
……
天色已悄然漆黑，孤儿院里却灯火通明。
王琳自从把相关资料办好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岁岁，随便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严正袁思手里牵着两个孩子，只感觉有些不真实……他们就这样突然儿女双全了？
直到坐上车里时，那群孩子还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
严正和袁思有些心酸，想必这些孩子也很渴望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孩子们再见，回去休息吧。”
孩子们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也不说话，似乎并不在乎他们的打招呼，让二人有些尴尬。
岁岁无声地朝着他们摇了摇手，立马收到所有人的回应。
岁岁看见眼里闪着细碎光的小曦，那是眼泪折射出的光。
“岁岁，我们以后还可以再见吗？”
岁岁不知道答案，她看向新上任的妈妈，妈妈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如果你们永远记得彼此，总有一天会再见的。”
“总有一天会忘记的。”袁思没想到会从这么小的岁岁嘴里听见这样的话，一时哑然。
童彦却轻声细语说道:“那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怎么会忘记她呢？”
在严正和袁思看来，童彦这句话只是安慰岁岁，不由得高兴笑了:“是的，童童说得对。”
岁岁却敏锐感知到童彦话语眼神里的戏谑讽刺。
她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看了一眼童彦，露出安静的微笑。
童彦霎时像被针刺了一般扭过头，不去看她。
只有严正和袁思在絮叨着。
“童童，岁岁，爸爸妈妈知道你们从前有误会，但以后你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要彼此爱护。”
“尤其是童童，岁岁是妹妹还身体不好，作为哥哥的你要更加对妹妹好，知道吗？”
两个大人开始不由自主的幻想，以后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该有多幸福了。
听见养父母的话，童彦内心都快渗出了毒药，脸上却挤出了甜蜜的笑。
“知道了，爸爸妈妈。”
“童童真乖。”
夸完童彦，袁思立马也夸起岁岁:“岁岁也是乖乖。”
岁岁不乖，她看向自己的手心默念。她觉得自己大概率跟童彦做不成，当然如果童彦愿意装一下，她也不介意……无视他。
车启动之际 ，岁岁忽然看到一个人。
“是奶奶。”
“奶奶？”袁思顺着岁岁目光看过去，好一会才看见求他们收养岁岁的那个老太太站在光落不到的昏暗里。
沉默得像个石头。
“是那个婆婆啊，岁岁，她很爱你。”
一个老人能折去大半辈子尊严跪下，就是想求他们领养走岁岁，这份感情很让人动容。
听着引擎发动的声音，岁岁看向门口昏暗的字，她还没有上过学，并不认识那几个字。
所以她只是努力地把这几个字的样子记在了脑海里。
这是岁岁第一次离开孤儿院，即使并不喜欢这里，她也下意识不想以后完全忘记自己从何处而来。
渐渐地，那座雪白的西式建筑很快被甩到了身后直到再也不见。
童彦时不时撒娇提问，车内欢声笑语不断，袁思希望岁岁也加入进来，可岁岁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微笑听他们说。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岁岁这样，他们的心情也一下子低落了许多。
尤其是袁思，她当然不会怪岁岁不热情，她只是有些自责，没有照顾好岁岁的情绪。
岁岁是个无比细腻温柔的孩子，并不像童童那样外向，她实在不应该让岁岁为了融入而改变自己。
思及此，她心里难过极了，觉得自己没有做好一个妈妈。
“抱歉岁岁。”她抱住岁岁一小团柔软的身体。
岁岁不知道为什么妈妈突然抱着她，她其实很享受这种游离在热闹外的感觉，无论何时，她总是这样，可许多人会莫名认为这是孤独的表现。
童彦看见养父母又一次被岁岁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脸再一次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