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Part 94
这里是杏杏的防盗, 购买超百分之六十, 或购买七十二小时后可看。 乔微甩头, 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对着镜子整理好仪容,最后才开门。
“微微……”季圆的声音有点弱,她一直站洗手间门外等她, “怎么会咳得这么厉害?”
“就是感冒。”
“不然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季圆担忧道,她瞧乔微的脸色就不正常,泛着潮红,“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烧, ”乔微摇头, “吃药就好了。”
“那我去给你找感冒药。”
来不及出声,季圆转身往客厅跑。
乔微长长叹了口气。
季圆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五指不沾阳春水, 她哪里知道药放哪。
果然,跑出去不到两分钟, 她便对着厨房大呼小叫起来,“妈,咱家医药箱呢?”
下午饭足足摆了一整桌, 都是乔微和季圆从小爱吃的味道,可惜不论再好的手艺,乔微今天是无论如何没有胃口的。
她在两位长辈关怀的目光里, 味如嚼蜡般硬着头皮咽下小半碗, 终于等到季圆父母出门, 去提前为晚上的演出准备。
音乐剧院是g市交响乐团的大本营,距家属楼不过三站路。乔微闭眼靠在沙发上休息,直等着季圆慢腾腾吃完饭,又换了身衣裳,将近开场时间,两人才一起乘车抵达。
这座剧院乔微小时候其实常来,还是七八岁的时候,父亲便曾经带她在这儿登台演出。
那时候她记得乐团里大半叔叔阿姨的名字,还常和季圆躲在帷幕后看大家排练。
音乐大厅的外饰似是比从前翻新了许多,院里那棵两人合抱的大银杏树依旧高耸立着,纵然在这时节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也绝不肯减掉半分风骨。
门口的保安还是从前的两位大爷,许多年过去,他们早已经认不出乔微来,还是季圆拿出通行证件,才肯将她放行。
记忆中的模样似乎是变了,又似乎没有半点更改。
这是父亲的专场音乐会。
起先,乔微在电话里听季阿姨提时,只以为是比排练稍微正式一些的内部演出,到了大厅门口才发觉,车位还停了许多辆音大的校巴。
察觉乔微视线里的疑惑,季圆笑起来解释:“这次演出还是音大出资特邀的呢,说是让我们也来感受大师音乐的熏陶。”
一入场,大厅果然已经坐满了音大的学生,季圆直接带着她上了二楼。
灯光几次闪烁后,身边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观众席彻底暗下来。
序曲是父亲的成名作,《边陲海滨》。
低音提琴的引子部分犹如大海的波浪,一潮接一潮涌来,拂面的暖风接着引出小提琴的活泼与张力,三连音的连续节奏充满个性,步履轻快,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熟悉的舞台与灯光布景,不同的是,独奏小提琴那个位置,从前站的是父亲。
她不知怎地,在这一瞬间,忽然就觉得眼前模糊起来。
台上所有的景象,都在渐渐与从前重合。
这是父亲在她出生那年写下的曲子。
熟悉的弦乐拨奏是她年幼时练了千百遍的旋律,父亲亲手为她誊抄的曲谱,至今还藏在那落满灰尘、不见天日的阁楼里。
她有多久没再打开那箱子了?
真的是因为被这样束缚、被那样牵绊吗?
大厅里只剩下小提琴独奏与长笛轻合的声响,音色高低起伏间,宽广深邃的海浪,像极了父亲的怀抱。
旁人沉浸在这松快的音乐里,乔微的掌心却越收越紧。
这一刻,她多想要痛痛快快哭一场。
可她最终只是紧紧盯着灯光下的舞台,眼泪一滴滴无声落满手背。
对乐坛来说,父亲其实还很年轻。他像是一颗极耀眼的流星,留下璀璨后便飞快划落,消失在乐坛,也从乔微的生活里消失匿迹了。
除了那些他年轻时大放异彩的资料影像,除了博物馆里收藏的那些手稿、除了教科书末页一览表里的名字与作品……
仿佛再寻不着他留在这世上的一点踪迹。
她不知道父亲还有没有活着,可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她从未这样后悔过,为什么要将所有时间浪费在自己并不喜欢的那些事情上,为什么要这样战战兢兢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而活着。
她一点都不开心。
她过得压抑极了。
她在责怪父亲离开时为什么不带走自己,责怪母亲为什么那样自私冷漠,可她最应该责怪的,其实是自己,她胆小又软弱,将自己固定在最安稳的模式里,她所做的挣扎力量微小得几乎不可见。
没有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可以掌控她的人生。
而她,居然直到今天才恍然明白这一点。
“微微?”
季圆回头时,黑暗中,不防竟看到了身侧好友眸中的水光,讶异地压低声音:“你哭了?”
半晌没得到乔微的回答。
季圆心中几乎是一片巨震。
她从未见过好友哭。
哪怕是泪光噙在眼里也从未有过。
在她心里,乔微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纤瘦的身躯里永远蕴含着极大的力量。就算是当年从音附退学,也马上凭借自己考上了国内首屈一指的g大。
她勇敢坚毅,从不屈服,迈出一步便决不后退。
和她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恰巧偏过头去,她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乔微哭泣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开始后悔把乔微带来这里了。
她是想要乔微重新开始拉琴,用尽了办法哄她、骗她、引诱她。
可她居然从未想过,乔微对舞台的渴望从来不比她少,她当初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有多少苦衷,才放弃了拉琴?
季圆几乎要跟着哭出来,“微微,你别哭啊……”
她伸手将乔微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是她幼稚浅薄,是她错了!
“我们走吧,我们不听了,现在就出去——”
“不。”乔微却迟钝而缓慢地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台上,唇齿微启,“季圆。”
季圆连忙点头,握紧她的手,竖起耳朵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现在站回那个地方,还来得及吗?”
乔微的声音仿佛是三天不曾开口说话的沙哑,又如同在沙漠里徒步跋涉很久没有水喝的旅人。
很沉,每一个字都凝重至极。
季圆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在脑中过了许多遍,眼泪终于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她耗尽了力气才控制着自己没有哭出声,扑进乔微怀里。
“来得及、来得及……我真的……真的等你很久很久了。”
夜深音乐会散场,气温到这时已经降得极低了,乔微却觉得浑身都是滚烫的。
季圆的父母招呼过后,管理的工作人员将空荡的剧院交给了她们。
“微微,我借了覃叔叔的琴,我一说你的名字他就肯借,偏心死了。”季圆拎着琴盒匆匆跑过来。
“人家现在可是乐团首席了。”季圆将琴盒抬到她跟前,翘起唇角笑:“虽然不如叔叔留给你那把,但是也能先拉拉看。”
乔微抬手接,指尖触上琴盒,还未曾打开,她便已经闻见了那熟悉的松香味道。
大脑的神经在这一刻剧烈跳动起来,将心脏的血液输送至每一根末梢,连指尖都开始不住颤抖。
炽亮的舞台里,那咖啡色的琴身仿佛渡上了一层皓洁的光。
琴腰与弯把线条流畅,木纹漂亮至极。
她的指尖久违地抚上优雅凸起的琴腹,一颤,g弦深沉、隽永而厚实的嗡鸣便重新回响在耳侧。
太久了。
她等这一刻,实在太久了。
多半是吃喝玩乐,大抵也清楚霍崤之是个纨绔,只讲些他爱听的。
席间,他甚至亲自替霍崤之斟了半杯红酒。
乔母坐在霍崤之对面,时不时把厨房新上的餐点往他跟前送一送,照顾周到入微。
仿佛整座宅子都在围着男人团团转。
而霍崤之半点不推谦,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被恭维环绕。
碗碟在笑谈中轻撞。
通常这样的场合,乔微是没有胃口的。
她全程把自己当背景板,沉默着低头机械进食,眼睛盯着腕上的表盘,看着滞塞的分针,恍惚发起呆来。
七点一刻。
只要熬到这个点,晚餐就差不多该结束了。
“……微微?”
旁人连唤几声,连乔母的腿都在桌布底下撞了她两下,乔微才回神。
“你席叔叔叫你呢。”乔母眉眼含笑。
席儒城倒也没在意她的失礼,偏头又对男人笑道,“微微小提琴拉得很好,你们这些玩儿音乐的年轻人相处起来,应该有许多共同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