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47章
太后四十五岁生辰, 在庆云殿举办了盛大的寿宴。
几乎所有盛京的勋贵世家之人都来给太后娘娘拜寿了,又印象的,没印象的, 宁太后也不在意, 她今日寿宴主要是为婳儿相看平南王世子。
终于,平南王带着其子沐云深上前拜寿,献上了用云州珍稀玉石雕刻成的观音像, 齐声道:“臣参见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 万寿无疆!”
“快起来吧,”宁太后抬手道, 视线落在沐云深的身上,只见他穿着一袭冰蓝色锦袍, 长发用银色发箍束起,长得唇红齿白, 气质温润, 叫人瞧上一眼就感觉十分舒心。
“你就是平南王的儿子?”宁太后笑问。
“沐云深见过太后娘娘, ”沐云深拱手行礼。
“长得倒是相貌堂堂, 不知你可像平南王一样也是文武双全?”太后道。
沐云深恭敬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小臣并不曾习武, 只读过一些书。”
“那琴棋书画呢?”太后又问。
其他人都只一两句礼节性的话就打发了,这平南王世子问得这样详细, 明眼人都知道, 太后这是在帮紫云郡主相看呢。
“琴, 棋只是略通, 书画平日里接触比较多。”
“如此说来,你擅长画,”宁太后笑道:“不知哀家可否有幸见识一下你的画技?”
沐云深道:“能为太后作画是小臣的荣幸, 太后娘娘想让小臣画何物?”
“比起画物,哀家更喜欢看画人,”宁太后抬手示意坐在一旁的林婳,道:“不如替紫云郡主画一幅美人图如何?前些日子哀家本来想让宫廷画师替紫云郡主画一幅,奈何耽搁了。今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补上。”
沐云深转身,拱手向一旁的林婳道:“能替郡主画美人图,是云深三生有幸,只是云深鲜少画人,若是画得不好,还请紫云郡主见谅!”
“无碍,本就是图个乐趣,”宁太后代林婳答了,随即吩咐郭公公引了林婳与沐云深到一旁的临时画室,早就
准备好了的。
用云纱屏风在殿内隔出了一个小间,里面早就备齐了笔墨纸砚。
林婳坐在贵妃榻上,沐云深到案桌旁,执笔开始对着林婳观摩,他腼腆笑了笑道:“我平时在家比较常画花草树木,偶尔画一画家中养的猫,人还是头一回画,若是画得不好,郡主可不要生气!”
“没关系,”林婳轻声笑道:“只要不把我画得太丑,你怎么发挥都行。不过,你家中竟然养了猫?养了几只?”
沐云深笑道:“有十几只之多呢,都是我一只只捡回来的。”他说着,已经开始下笔,在白纸上勾勒线条。
林婳道:“我也有一只猫,也是在宫里捡的,不过养在太后宫中……”
屏风后,不断响起两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很轻,但足以让寿宴上所有人侧目,都知道紫云郡主与平南王府世子相聊甚欢。那云纱屏风本就朦胧得能透出人的身影,望着那屏风上的两人身影,众人直觉得天上地下的般配。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也是头一遭见识到平南王世子的风采,从前哪里听过有这么一位芝兰玉树的沐世子,若能早点知晓,没准这与平南王府结亲的就是他们了。
不得不说,这紫云郡主可真是天生好福气!前有谦亲王,后有平南王世子,皆是顶好的家世以及容貌、才学,哪有女子不羡慕的?
无人在意龙椅上,独酌的文宣帝,一杯接着一杯,那双桃花眼已然有了些许醉意,不受控制地一直往那云纱屏风处望去——人人都道他们才是最般配的一对,般配吗?何以见得?
若道身份般配,难道他这个皇帝不比平南王世子更加般配?
若道相貌和才学,他难道会不及沐云深?
文宣帝抬手撑着头,剑眉微蹙,满心挥之不去的烦闷,深深叹气,偏他又生着这么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即使穿着龙袍,竟也透着一些慵懒、妖冶之态,引得一众胆大的小姐们纷纷侧目偷看,不禁春心萌动,没想到大齐的皇帝,那个只存在传闻中的、至尊无上
的文宣帝,竟长得如此美。叫人见了,便再也瞧不上这世间的其他男子。
沐云深的画好了,郭公公带着人将画呈到太后面前,让宁太后鉴赏,“太后娘娘,您看!”
沐云深和林婳也随着从屏风隔间出来,两人站在宁太后面前,等着宁太后的点评。
宁太后目光在美人图上扫过,面上笑容愈深,道:“还说不擅长画人物,你画紫云郡主,就画得很好啊,很是传神。”
沐云深谦虚道:“是紫云郡主长得貌美如花,小臣所画的美人图不及郡主容貌的十分之一。”
“呵呵……”宁太后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郭公公将美人图对向众人,“诸位快看看这幅美人图,画得如何?”
紫云郡主的画像呈现在众人面前,一个个先是惊讶,随即大声赞叹,“不愧是平南王世子,画工了得,比之宫廷画师画得也不差,紫云郡主果真是倾国倾城,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林婳:???
这马屁拍得未免有点过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呼,真是太夸张了!
“沐云深,你画得这么好,想要什么赏赐?你说。”宁太后要给沐云深奖赏。
沐云深道拱手道:“为太后娘娘和紫云郡主画画,是小臣的荣幸。小臣什么赏赐都不要,只要太后娘娘和紫云郡主开心便好。”
宁太后笑眯了眼睛,心中已然有了主意,若说谁最与林婳登对,非这沐云深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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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太后的寿宴还在继续,远远地能听见热闹地人声和混在其中的丝竹声。
林婳呆的这处小花园就静谧多了,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蝈蝈的声音,头顶的月亮不圆,还被云遮挡住,只露出一个角来。
“唉……”林婳重重叹气,脚用力地踩在枯叶上,发泄着内心的烦闷,她半路开溜还不是因为大家不是拿她和沐云深打趣,就是窃窃私语,不厌其烦地谈论着她和沐云深。
明明八字还没有一撇,太后夸了沐云深几句罢了,
干嘛都好像很懂太后的心思一样。
好吧,太后的心思确实表达的很明显。
“唉……”林婳继续叹气,走得累了,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手撑着下巴,又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太后娘娘一心为她,她是理解的,可这种人生不能自己做主的感觉,让她觉得好无力,就连反抗都不知该从何而起。
你为何坐在此处发呆?”耳边突然响起说话声,林婳被吓得震了一震,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来人是文宣帝,这才缓了缓心神,但很快又紧张了起来,忙起身行礼,“紫云见过皇上!”
想起皇上问的话,又连忙道:“我喝了一些酒,觉得头晕,去出来吹吹风。”
“可还晕?用唤太医看看吗?”文宣帝又道。
他站在跟前,颀长的身形将不远处一盏宫灯照过来的灯遮挡住,黑色的影子铺天盖地地袭来,林婳只觉得压力山大,往后退了退道:“不晕了,多谢皇上关心。”又故作突然想起来的样子道:“我突然想起还没给太后娘娘寿辰礼,就不打搅皇上您,先行退下了。”
说着边要走,石子路就那么宽,文宣帝纹丝不动站在路中间,她总不好让皇上退让,于是自己走下一旁的草地,绕开皇上往回走,依旧是不可避免地与文宣帝擦肩而过,她想离远一点,便向灌木丛那边又靠近几分,跟文宣帝保持着距离。怎料突然脚下踩了个空,她惊得来不及呼喊,下意识想扶住什么东西,但身边只有文宣帝,于是一把拽住文宣帝的胳膊。
萧弈洵猝不及防,再加上喝了许多酒,腿脚本来就有些绵软无力,被林婳这么一拽,连挣扎都没有,就随着她一块摔了下去,嘭地一声掉在了很软的泥地上。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给人一种这是地狱的恐惧感,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满是泥腥味,很泥泞,还有些积水在里面,他们摔下来时,有很明显水浸透衣服的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林婳吓坏了,努力睁大眼睛,也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紧紧地拽着跟她一
块摔下来的文宣帝的胳膊,心惶惶地大喊了两声:“救命,救命啊……”
“你别慌。”文宣帝稍稍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腕,道:“这里应该是一个地洞,你不用害怕。”
怎么可能不害怕?四周是什么情况都看不见,林婳整个人就像是被一种无形地恐惧笼罩着,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宫变的情况,也是这么黑的晚上,她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听着外面传来的宫人被杀的惨叫声。
啊……林婳内心歇斯底里地呐喊,她顾不上其他,只拼命地靠近文宣帝,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在他身上,“我们怎么办?”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了点哭腔。
萧弈洵察觉到了她的恐惧,低声道:“你抬头看看上面。”
林婳循声望去,头顶是乌青的、被月光照亮的夜空。原来真是一个地洞,不是那种暗无天日,躲在衣柜里时的情形。
林婳松了一口气,满心的恐惧一下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不再那么害怕了。
她察觉到自己紧紧地抱着文宣帝的胳膊,惊得赶紧松开了手,这下转变成了对文宣帝的惧怕了。
而且她摔下来,沾了一手的泥巴,刚刚全擦在了他的袖子上,幸而这洞里黑,他是看不见的。
“皇上,是我对不住您,”林婳认错很及时,“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是随手一拽,哪里会想到——把您也拽下来了。”
黑暗中传来文宣帝的声音,清冷而低沉,“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站稳,你不必放在心上。”
林婳偷偷松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赶紧从袖子里掏出百宝袋,里面有一颗夜明珠,她一拿出来,夜明珠的光辉立即照亮四周,虽不至于很亮,但至少能让他们看清楚彼此的脸,还能依稀看清这地洞里的情况。
只见文宣帝的脸上沾了泥,她抿了抿唇,又从袖子里把她的手帕拿出来,递给文宣帝,为了减轻自己的过错,讨好似的道:“皇上,擦擦脸吧,您的脸上脏了。”
文宣帝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多谢。”随即往
脸上擦去,擦了两下作罢,脸还是没有擦干净。
“皇上,我来帮您,”林婳很狗腿地接过他手中的手帕,伸手去擦他脸上剩下的那点污渍,才发现自己不够高,于是踮起了脚去擦,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还有一点没有擦干净。”
她突然靠得那么近,手上握着夜明珠,那光照亮了她,萧弈洵黑眸微微转动,望着她的容颜,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极其漂亮摄人的眼睛,里面含着关心。一股幽兰的香气钻进鼻子里,这是她身上的香气,不禁令他想起了那晚的缠绵,不由呼吸一滞,心头登时大乱。
他偏开头去,道:“可以了。”
“哦,”林婳讪讪地收回手,踮起的脚也放低了回去,也拿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没察觉到有异物,这才把手帕收了起来。
林婳拿夜明珠照着四周,这个地洞很深,而且还是上窄下宽的地洞,“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洞啊?”
文宣帝道:“前两日下雨,可能是塌方了,宫人还未来得及将这洞填了。”
“吓死我了,”林婳呼气道:“幸好有皇上您陪着我一块摔下来,要是我自己摔下来可就要吓疯——”顿住,才惊觉这话好像不太适合跟皇上说,赶忙向着洞口喊了两声,“救命啊!救命啊!”以此缓解尴尬。
“这附近没人,听不见的,”文宣帝道:“何瑞知道我往这边来了,若是见到我迟迟未归,会寻过来的,我们只需要等着就好。”
“哦,”林婳不自觉很乖巧地点点头。
这时,文宣帝突然将他的外袍脱了下来,往干爽一点的泥地上铺开了,道:“坐下等吧。”
“啊?”林婳满脸愕然,还有点怂,“坐这上面啊?”这可是龙袍哎,她哪里敢拿来当坐垫。
文宣帝却道:“是简陋了点,不过此刻这种情况,凑合着吧。”说着 ,他转身先在龙袍上坐了下来,给林婳留了一大块空处。
站着脚麻,而且摔下来,胳膊腿还挺疼的,坐吧!反正是皇上让她坐的,不算犯上吧。
林婳挪过去,缓缓地坐
了下来,地方不大,两人刚刚好挨着。
林婳手捧着夜明珠,抬头往洞顶口望,满脸忧愁,又眼巴巴地等着人来救。
萧弈洵微微侧眸望着她,很难得,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呆在一块,从前每次见到都是一堆人前呼后拥着,那一晚她又中了药,意识根本就不清醒。
突然,她似想到了什么,又把百宝袋拿了出来,这次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打开后飘出一股肉香味,正要自己拿了吃,突然想起身旁还有个他,赶紧捧了递过来,小心翼翼地讨好着:“皇上,我这里有肉干,你要不要尝一块?”
萧弈洵哑然失笑,应了声后,伸手拿了一块,刚刚还一脸忧愁的样子,这会又开心吃东西,也就只有她才这般没心没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