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六章
听到什么不好听的，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胡老婆子当时就瓜了，这种事儿，是谁想不放在心上就真能不放在心上的？
真那么容易，世上就没有那么多要吵的架了。
胡老婆子虽然生了个被全村羡慕的在城里当领导的儿子，但她和胡小雨一样，其实并没有明确感受过这个出色的儿子所带来的好处。
不要说他会给家里钱，实际上给再多的钱，也不会让他们的生活有所改变。
因为把钱攒起来，决不能花出去这一点，是他们长在肋条上的天性，顶多过年比旁人多吃一顿肉，那就已经算是在改善生活了。
当然，有亲儿子给钱，家里的积蓄多了，心下踏实不少，比一般人要有底气一些。
但这种底气是隐晦的，是模糊的，是隔着厚厚的一层墙壁的。
曾经所幻想的，有了钱之后就有的痛快，其实并没有真的出现过。直到木锦劝他们去看电影。
如果手里有钱的话，木锦肯定会直接用钱财来冲击他们的认知。
可惜她手上没钱，是以只能另寻他法，在精神和感情上做文章。
相比起好吃好喝落到肚子里，这种被人羡慕被人仰望的特殊性，也和美食一样能给人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饱腹感。
胡家人是没有人羡慕过的，和绝大多数普通村民一样，他们永远在仰视别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高人一等。
即便胡广志在城里当了领导，时不时被人提起时，会让他们感觉光荣，但谁会天天说别人家的儿子呢？
何况就算这个儿子厉害又能怎么样？他们还不是在村里？还不是在种地？还不是吃着粗茶淡饭，和所有人一样？
胡老婆子作为女性，比丈夫胡老汉更加感受深刻。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和几十年的经历，让她很难承受其他人的注意力。因为从她有史以来的记忆当中，一个女人会成为众人的焦点，唯一的原因就是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这导致，对于她和她们来说，被关注是一件不正当的事情。
因此哪怕是买了一件新衣服穿在身上，哪怕是换了个漂亮一点儿的新发型，或者仅仅是不小心买的围裙颜色比别人的鲜亮。她们的第一感觉，都是尴尬，都是羞耻，而不是快乐和自豪。
好在有了全家，尤其是有了丈夫胡老头同时受到关注的前提下，她承受住了这种备受瞩目的压力。
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与众不同，以及高人一等的畅快。
即便给与她这种畅快的，不过是比旁人多买了一张电影票，即便是被放电影的小哥叫起来，当着众人的面说上几句话。
但是，它是如此让人沉醉，如此让人着迷啊！
如果不是脚下还穿着破了口的布鞋，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有权有势的官夫人了。
但无所谓，这份与众不同，她接受了，也舍不下去，便想要一直保持下去。
尤其，它还事关全家和儿子的前程呢！可不能轻忽大意。
被木锦提醒了之后，还想继续生气的胡老婆子，总算开始慢慢动起了脑子。
新电影来了，她和全家当然是要去看的。
既然是同样的买票钱，等别人都看过了再在村里看，当然比不上直接去镇上的电影院。
虽然，经过了十几天的努力，好不容易才在孙女的讲解下弄懂了电影里的人在说啥，换了个新电影，很大可能性是因为听不懂普通话，所以完全看不懂，但没关系，这种特殊感不能放弃。
不想给儿媳妇好脸色的胡老婆子决定，今天就留下她，只带他们老胡家自己一家子去看。
木锦见她嘴巴动来动去，却没和自己说话，知道她大概在想些什么，也不在意，直接扛着锄头去了地里。
现在的她要装勤劳肯干的好媳妇，至少在把这一家子拿捏到手里之前，还是要做个样子。
除此之外，当然也是为了不让村里的人产生怀疑，至于去镇上看电影？她图得又不是那个！
当天一天，木锦都在地里干活，她得速度慢，但干得仔细，别人看见了，都说她慢工出细活，干得不错。
到了下午，木锦扛着锄头回去，发现胡家全家都锁了门，去外面一打听，就听说他们走路去镇上看电影去了。
从胡家村到洛水镇走过去只用不到一个小时，看完电影归来，天都不会黑。
木锦闻言笑了笑，然后又哭丧着脸去隔壁邻居家要饭吃。
邻居知道他们一家子人去镇上看电影，不带木锦不说，还把门给锁了，连饭都不给她吃，都骂他们太过分。
对此木锦只是笑了笑，红着眼睛掉着泪，不说话，也不哭。这样的她，看上去给你个可怜了，被邻居连骂胡家老婆子不做人。
这些替她打抱不平的话听听就可以了，不会有人真的为她做什么。
这当然不是村里人的特性，而是大部分人都习惯不惹麻烦上身。
当然了，就算是这些在木锦看来大部分都愚昧粗俗的村民们中，胡家人也是最为与众不同的那种人。
他们的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特别习惯于装傻。
打个比方，当年胡广英因为喜欢别人，死皮赖脸赖到了人家家里。那家人头一天就通知了胡老汉全家，但最终结果却是，胡广英耍赖成功了。
是因为胡广英特别厉害么？她当然很厉害，但也与胡家的纵容脱不开关系。
胡家当然也觉得丢脸，但在内心深处，也难免觉得对方是一门好亲事。如果真的能赖上去的话，可是捡了个大便宜，何乐不为？
因此对方即便找上门让他们管束自己的女儿，胡老汉和胡老婆子的也是双眼一闭，假装没看见。
他们没有支持胡广英的赖皮行为，但也没有管束，就任她闷头往前闯，然后后果自负。
再比如昨天晚上，傻子钻进了表姐的睡房，这么严重的事，不管换成什么人都要做个决定，要么把傻子分开送走，要么打一顿给胡小雨顺气。
可结果却是，邻居一走，胡家就自顾自散了，全当这件事没发生。
胡老婆子冲木锦发脾气，都不算这件事的后续，而是折磨媳妇的惯常行为，其他不过是个借口。
他们一边习惯装傻，一边又极为在乎脸面，却又对外人抱着期盼和畏惧，期盼他们羡慕尊敬知己，又畏惧他们任何一点儿不好的评语。
木锦千方百计，戳得就是这么个点儿。
对于胡老汉这种顽固古板又极好面子的老头，这种敏感点几乎是一戳一个准儿，只等他们受了刺激回来找胡小雨的麻烦。
木锦在邻居家里吃了饭，反正又进不了门，干脆就扛着锄头去了地里。
她当然不是想不开准备连夜干活儿，她只是得想办法搞钱。
胡广志和胡家老两口手里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到手，在此之前，她很需要挣一些钱来以防万一。
不论是绣花还是做衣服木锦都很擅长，这些赚钱也比挖野菜去卖药赚钱得多。
可是那样一来她会被当成主要收入来源，容易被胡家扣着不放。
挖点莴笋，堵个兔子，甚至捉一条蛇，都是一笔好买卖。
木锦挽着袖子，在野地里一个一个地掏兔子洞，结果兔子没掏着，从洞里面熏出个活人。
权飞白都被熏傻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洞里爬出来，看见举着火把还再点火的木锦，气个仰倒。
“你疯了吗？你想放火烧山！”
“什……么？”木锦后知后觉地看着被自己熏着跳出来的这条活人，搞不懂他在兔子洞里做什么。
“快快快，把火灭了，你要把我的宝贝崽崽吓跑不成？”
木锦：“……宝贝崽崽？”
莫不是兔子成精？
“那我，我说你既然都变成了人，就应该去人住的地方，不要继续住在洞里，这样容易被发现。”
虽然吧，怪力乱神这种东西，木锦是从来不相信的。
但作为一个古人，而且是一个死了的古人，尤其是一个死了之后又在别人身上活活了过来的死人。
这种不相信，就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既然死人都能复活，而且还是在几百年之后别人的身体里复活这种事都能发生，那公兔子成精这种事，仿佛也不是那么不容易接受？
妖怪成精这种传说古来有之，虽然从来没有人见过。可死人复活这种更没人见过的事情不是都发生了么？
权飞白：“……”
面前的女孩儿一脸的担忧和认真，让他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好么，自己堂堂京圈大少爷，居然被当成了兔子。
还是成精的兔子。
“首先，我要声明，我是人，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木锦认真点头：“嗯，好的，我相信你。”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不信你谁信你。”
权飞白：“我说的是实话，我是来抓毛狗的，不是什么兔子。”
“毛狗？什么东西？”
“就是狐狸，狐狸的方言叫法是毛狗。”
木锦诧异：“这不是兔子洞？”
“兔子洞？你见过有这么大的兔子？”
好吧，她的确没有见过真正的兔子洞，只见过兔子。
但是，这并不代表面前的人出现在狐狸洞里就正常。
“所以你是狐狸……”精？木锦拨开他脑门儿上散乱的头发，发现光纤太暗，不是很能看得清。但就轮廓来看，不得不承认，有那么几分俊俏。只是相对来说，男人气太重，娇媚不足。俊俏程度，大概还不足以担当起狐狸精这硕大的名头。
或许，是狐狸里面比较丑的那一只？
被直接上手的青年，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整张脸都被面前的女孩儿刷刷刷扫了一遍。
他挒着身子歪了一下，躲开木锦的手，这才笑嘻嘻地说道：“我说，小妹妹，说话就说话，可不要动手动脚，被人看见了不太好。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好端端地在山坡上放火，是想烧山么？”
“烧山？没有！我熏兔子呢。”木锦愁眉苦脸：“我被全家虐待饿肚子，没饭吃，上山来打猎找吃的呢，没想到兔子没熏出来，熏出来了个狐狸。”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当过狐狸呀！”
好吧，看来同类果真没那么容易遇到。
木锦点头：“我当然知道你是人，我就是想问问，那什么，狐狸不能吃吧？”
“你可不要说这种话把我的小狐狸吓到不敢出来。我捉它可不是为了吃的，我拿来当儿子呢！”
青年嘀咕一句，又开始继趴在洞口他的狐狸洞。
木锦在旁边看了半天，好几回想要和对方说说话，但看人家不太想理会自己的样子，只好叹一口气，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