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扮猪吃老虎
“啪”
赵璟琰打开扇子,轻轻摇着,脸上又恢复了云淡风轻。
“金大夫,哪里人士,芳龄几何,家处何处,可有婚配?”
顾青莞看着他短短一瞬,便恢复了神采,不由暗暗叫了声好。
这一问,看似随意,实在大有深意。她只要答其中任何一个问题,这人便能顺藤摸瓜,查到她是谁。
顾青莞眨眨眼睛,强掩住心中的紧张,道:“看来王爷已是不愿。那么对不起,这个诊断书还请王爷另请高明。”
哟喂,以退为进啊,好个聪明的女子。
赵璟琰神采飞扬,不羁的笑意更盛三分。
他忽然有股冲动,想要把这女子的面纱撕掉,看看里面包裹着的是一张怎样的面孔。
他款款而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偏一句话也不说。上位者隐隐的气势,自他周身而出。
顾青莞被他探究的目光,看得心头不舒服。
她端了端茶,随之而立,眼中含笑,玉手轻抬,轻轻的喊出了一句话:“下一位。”
赵璟琰先是一怔,再是一惊,怔惊过后,他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一支手上。
这手柔弱无骨,嫩如春笋,青葱的让人想咬上一口。他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
顾青莞未曾料到这厮竟然拉住她的手,然后狠狠的在她手上咬了一口。
她反射性的抡起了另一支手,一记巴掌狠狠的扇在了赵璟琰的脸上。
那赵璟琰不怒反笑,啧啧嘴,似乎还留恋着唇边玉手的味道。
他摇起了扇子,似笑非笑看着顾青莞的胸前,轻佻道:“不付出些代价,本王又怎心甘情愿的将顾府连根拔起。”
顾青莞冷笑,忽然摇了摇身上的铃铛。
青衣小厮小跑进来,恭身道:“这位客人,您请。”
赵璟琰眼波微转,抚着微红的半边脸,眼中浮起趣味:“金大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这一记,打得本王头晕眼花,无力支撑,且容我先去歇上一歇,再来与金大夫相会。”
说罢,深深的看了顾青莞一眼,大摇大摆了走了出去。
顾青莞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浑身冷汗淋漓。
赵璟琰走出宅子,钻进车里,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嬉笑的脸顿时下沉。
阿离递上茶水,见他神色不对,关心道:“爷,怎么样?”
赵璟琰斜看他一眼,忽然把头扑倚在阿离的胳膊上,哀哀欲绝:“阿离,爷被人打了一巴掌。”
阿离早就习惯了他的抽风,不为所动道:“定是爷做了什么错事。”
赵璟琰猛的抬起头,欲泣道:“你……你……你……是个女子,不会超过十三岁,手中无功夫,苏州府人,出身富贵,应该是个闺中大小姐。”
阿离脸上没有半分惊色。自己爷有几分本事,他一清二楚,看似随意不羁,实则是扮猪吃老虎。
“她让爷做何事?”
“将顾府连根拔起。”
“爷答应了?”阿离拔高了声音。
赵璟琰闻言不由一哀,假泣道:“阿离啊,爷要是应下了,还至于挨这一下吗。想这世间,能打爷巴掌的人……”
他忽然口风一转,透出几分凌厉道:“你说……是不是要替爷报此深仇大恨啊。”
阿离会意:“爷放心,小的这就去查个水落石出。”
“堂堂王爷,竟然咬人,说出去,谁会信?”
月娘心疼的牵起小姐的手,用棉球沾了药水,一点点的擦拭。
春泥端了脸盆进来,啐道:“呸,连狗都不如。小姐,热水准备好了”
顾青莞眼波波澜不惊,似在思索着什么问题。
月娘见她发怔,又唠叨道:“小姐,要我说,这一巴掌打得太轻,还得再重些。”
青莞眉梢轻勾,两人识相的闭嘴,房里顿时清静了。
自己浑身上下包裹的严实,唯有眼睛和手露在外面。眼睛只能泄露情绪,手却可以泄露背景。
青莞玉手轻抬,神情有些异样。他这一咬,至少可以从中得到两个讯息:不会武功,并且是个大家闺秀。
苏州府的名门望族不超过一双手,范围缩小了一半,再顺着庆丰堂往下查……
青莞眼中光芒一闪,轻声道:“传消息下去,掐掉一切线索。”
月娘愣一愣,点头称是。
青莞看着月娘匆匆离去,眼角朝春泥勾勾。
春泥会意,把小姐扶去净房,替她把外衣脱去。
顾青莞泡在热热的水中,舒服的叹了口气,问:“前头怎样?”
春泥清脆道:“老爷把寿王安排在望月阁,郡主从自个院里拨了四个美婢过去伺候。族里的小姐,除了二小姐没有动静外,适龄的都派人去探过了。”
顾青莞眸光微闪。
手脚可真快,以为是块肥肉,都想上前咬一口,谁又知此人心机之深,令人乍舌,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暗藏杀机。
她幽幽一叹道:“春泥啊,这世上,能被人扇一把掌,却依旧笑眯眯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这个寿王,不可小觑。”
春泥头也不抬道:“那又怎样,小姐比他厉害多了,哼!”
顾青莞摇摇头。
如果她不是历经几世,根本看不出此人的厉害之处。什么恃强凌弱,骄横跋扈,贪淫好色,不过是一层皮而已,内里……
顾青莞眼中闪过迷惑,赵璟琰,我倒想看看你混世小阎王的背后,藏着怎样的一张面孔。
“阿嚏!”
赵璟琰摸了摸鼻子,临月摇着扇子,很不要脸的叹道:“本王定是太风流倜傥,英俊不凡了,居然这个时辰了,还有人在思念着本王。”
阿离恰好一只脚踏进望月阁,闻言打了个哆嗦,很不情愿的道出了实情。
“爷,这院里有两颗桂花树,爷一向对桂花的香味不喜。”
赵璟琰不以为然的笑笑:“阿离啊,做人太实诚,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阿离上前,不理会他的打趣,垂首道:“回爷,这苏州府的名门望族,共有九府。这九府里,未出阁且十岁以上的女子,嫡庶加起来,共八十三位。其中有二十二位定了亲。”
赵璟琰懒洋洋的歪在栏杆上,似愁闷的抚了抚额头:“哪个闺中女子,会跟顾府有深仇大恨呢?”
“阿离不知。”
“顾府的情况,你打探清楚了?”
“回爷,一清二楚。”
“说来听听。噢,那些人畜兴旺的话就不必说了,省点你的口水吧。”赵璟琰笑嘻嘻道。
阿离横了他一眼,胸口起伏两下,“顾府人畜兴旺,外头顾老爷独揽大权,内宅中郡主作主。”
赵璟琰眼睛一瞪。
眼看扇子就要砸上来,阿离退后两步迅速道:“外囊风光无限,内囊已经慢慢尽了,只撑着场面儿。男儿多半读书考取功名,女儿家也请了西席。母慈子孝,兄弟妯娌亲和,无作奸犯科之事。”
“无趣!”赵璟琰摇头。
“顾老爷的两个儿子,原来都师从石阁老,五年前太子犯事,石阁老是太子太傅,顾府能在这场巨变中安然无恙,是因为……”
“因为什么?”赵璟琰脸色有些淡淡。
“是因为顾家大爷上奏折,列举了石阁老十项罪名;也因为顾家二爷逼死原配,娶了郡主。”
“原配是谁?”
“原配是……前太医院医首钱宗方的二女儿钱春华。”
赵璟琰俊朗脸上,有几分淡笑,有几分嘲讽,目光漫不经心的向远处眺望了一眼,眼中的深色一闪而过。
他淡淡道:“爷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等爷闲了再说。”
阿离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夏日夜短,天刚蒙亮。
梨花院内,身形丰腴,容貌艳丽的华阳郡主早早的穿戴妥当,走到内室床前,用手拍拍顾松涛的脸颊。
顾松涛两眼惺忪,哑声道:“何事?”
郡主冲他抛了个媚眼,手抚在了男人赤裸的胸前,轻轻打了个圈:“二爷,我去八弟那儿看看,你陪我一道去。”
顾松涛昨夜被她折腾到半夜才睡,只觉得腰酸背疼,正想出言拒绝,丫鬟在外头喊。
“二爷,老爷让你去书房。”
郡主连连冷笑道:“起得还真早。”
言罢,拂袖而去。
顾松涛睡意全无,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帐顶半晌,才唤丫鬟进来。
等在半路的谭嬷嬷远远看到郡主走过来,忙凑上前,轻声道:“郡主,族里那几房的人都等在望月阁的外面。”
华阳郡主扯出一丝冷笑:“都说这顾府之人善巴结,果真不假,一个个的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只差没把姑娘脱光了送到我兄弟的床上。什么书香门第,什么诗礼传家,放他娘的狗屁。”
谭嬷嬷吓了一跳,看了看四周,忙道:“一大早的,谁惹郡主生气了。”
郡主气恼道:“老不死的要给二爷纳妾,怕我兄弟来了,拦着不让纳,一大早的就把二爷叫去了。”
“郡主当早下手为强,赶紧把此事与王爷说说。”
“说自然会说,只是我这肚子也确实不争气,那老不死的来一句‘无孝为大’,我兄弟也难做人。”
郡主抚上肚子,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微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