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最后十六
凌晨2点，许望舒却毫无睡意，他独自前往了周扶桑的家。
他像根木头似地杵在门外，一动不动，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暖黄色的门灯洒下柔和的光线，将门旁那个略显落寞的身影勾勒得清晰可见。
此刻，那对标志性的桃花眼中，正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宛如被春雨浸润过的花瓣，透出一种别样的温柔与润泽。
许望舒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到了嘴边，却又如鲠在喉，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紧紧握起拳头，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数次，心中的纠结与挣扎溢于言表。
其实，他此次前来的目的非常单纯。
说是来看望周扶桑……倒不如说是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如今的他正值事业上升期，凭借一部畅销作品收获了颇高的人气和关注度。
然而，要想在竞争激烈的小说界站稳脚跟，仅靠现有的成绩显然还远远不够。
所以，他深知自己必须乘胜追击，再接再厉，写出一部更优秀的作品来稳固这来之不易的地位。
然而和于楠楠待在一块儿的时候，除了会得到大笔大笔的金钱外，便是四处游玩赏景，而且自己还得费尽心思去取悦她。
对于这些事情，许望舒心里面总感觉特别怪异，甚至感到枯燥乏味至极，完全激发不起一星半点的创作灵感。
但是周扶桑却与众不同，他的日常生活充满了意趣，每天都仿佛活成了一本精彩纷呈的小说一般，非常值得自己用笔去描绘记录下来。
当得知周扶桑得了癌症的时候，许望舒毫不迟疑地立刻找上门来找他。
许望舒并不在意周扶桑的死活，他只想问一个问题，找到最后一丝灵感。
终于，许望舒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抬起手，轻轻敲响了周扶桑家的门……
然而周扶桑对许望舒的出现似乎早有预料，并无半分惊讶之意。
只见他懒散地斜倚于门边，身躯恰好挡住入口处，摆明一副不愿让对方进门的姿态。
此刻，他们虽近在咫尺，但彼此间却宛如横亘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高墙。
周扶桑面沉似水，冷眼凝视着许望舒，那锐利如刀芒般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然而仅仅一刹那便各自飞速闪开，仿佛都在刻意回避某些难以言喻之事。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沉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半晌，许望舒终于忍不住了。
他紧紧咬着下唇，艰难地开口说道：“周扶桑……你过的怎么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望舒的眼神却平淡得毫无波澜，看不出哪怕一丁点的关心之意。
他像是跟失忆了一样，忘记了自己做过什么，忘记了那个富家千金，忘记了那个吻。
许望舒天真地认为周扶桑对这些一无所知，还傻傻地相信自己能够把一切掩盖得完美无缺。
可周扶桑不会忘，这件事像是心底的伤疤，许望舒为什么非要自己挑明，非要再一次重来，让自己难受。
周扶桑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变得幽深而冰冷，宛如一池寒潭，不见丝毫光芒。
他微微低垂双眸，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波动：“我过的很不好，快死了。”
许望舒你改头换面、你盛气凌人、你腰缠万贯。
以往的平易近人你把它彻底抹去。
直到周扶桑再也看不懂许望舒的眼神……
周扶桑的双眸宛若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偶尔会分出一个冷漠至极的眼神给许望舒，再加上两人身高上的差距，使得许望舒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惧意。
然而，许望舒终究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你……喜欢过我吗？”
周扶桑寒声道： “还有必要问吗许望舒？那天晚上我全看见了，富家千金啊。”他的语气充满了讽刺和不屑。
说到这里，周扶桑脸上露出一抹浓浓的耻笑，仿佛在嘲笑许望舒的虚伪：“嫌我没她有钱吗，你的爱是有钱就行吗，纯洁的外表是不是给了你害人的资本，你说啊。”
周扶桑强压着怒火，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的拳头捏得咯咯响，气得热血上涌，可眼神却异常平静。
他没有发疯，他更害怕情绪激动，让许望舒看出端倪，答案早就不重要了。
许望舒呼吸一滞，震惊的抬头看向周扶桑，他像是被戳中了要害，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周扶桑居然知道了……这个事实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砸在了许望舒的心头。
许望舒喉咙发紧，始终说不出一个字，眼泪却先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
看着面前低头抽泣的人，恍惚间回到了最初，那个时候不会琐事缠身，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一滴冷泪划过周扶桑的手心，像是一年的浓缩，化成一滴来之不易的硫酸，腐蚀着周扶桑的手和心。
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周扶桑一时喘不过气。
现在的牌局他们已经阻止不了，那他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周扶桑抬起来的手最终是放下了，他怕，怕碰到许望舒……他就会碎掉。
“你说你喜欢蓝色阴雨，但现在你从不停下来看，是因为旁边的我吗？你走的太快，留给我的只有一个匆匆背影，蓝色阴雨芬香四溢，恍惚间我好像走进了一个青苔遍地的死胡同，那里幽暗潮湿，风雨晦暝，雨打在身上，好痛，像脸皮似乎被打了无数次，我放下所有尊严，你还是觉得少。”
许望舒听着周扶桑的话，心痛到无法呼吸，他想解释些什么，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默默地流着泪，怎么也止不住。
面前的他像朵梨花，默默流着眼泪，它们扑面而来，压的周扶桑喘不过来气。
可梨花才多重，让人难以喘息的只是许望舒的清泪。
周扶桑静静的站在门边，眼神空洞而迷茫地隔着门缝向外张望。
他的思绪渐渐飘回到过去。
那个时候的自己风光无限、不可一世，但如今却已沦落至此，只剩下一口气在苟延残喘。
如今的他，失去了一切，落魄潦倒。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儿，孤独无助。
他轻蔑地笑了一声，夸奖般的说：“门口的宾利是你的吧，真好看。”
就在此时，卧室内突然响起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正是那首经典的《春天里》。
伴随着歌曲中那低沉浑厚的男性嗓音，整个房间都被一股莫名的悲伤所笼罩。
许望舒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周扶桑的眼睛，生怕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一毫的鄙夷或不屑。
他现在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他感到无比难堪的地方。
就这样，许望舒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周扶桑家的门。
月光透过雾气，朦胧的洒在清冷的街道，只有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和远处的犬吠声。
许望舒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
冬天冷风扑面，许望舒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抬头看着雪花飘在空中，犹如一张张白色纸钱，全落在了许望舒的身上。
多讽刺……
许望舒颤抖着伸出双手，试图抓住那些飘落的雪花，但它们却如同幻影一般，从他的指尖溜走。
终于，他还是下定决心般地抬起了手，轻轻推开眼前的车门。
随着一声轻响，车门缓缓打开。
而此时，一直安静等待的司机也注意到了许望舒的动作，他迅速踩下油门，发动起汽车来。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渐渐远离了原地。
周扶桑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是那么瘦弱，那么熟悉，是那么惹人怜爱，可走的却是那么坚决。
他想开口留住他，可嘴巴像是上了封条，怎么也发不出声。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直到他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
周扶桑如释重负，浑身像是没了骨头一样，顺着墙壁滑了下去，蜷缩成一团。
早已经做好的心理防线，直到现在彻底崩塌。
脑海里想起许望舒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周扶桑总觉得自己亏欠了许望舒太多。
他多希望这是一个破碎的梦，结束之后，回归世界，他们仍然相爱。
墙上的时钟回荡在耳边，周扶桑的心像是被揪了起来，自己的命还能转几圈。
他刚刚甚至想冲出去挽留许望舒，现在看来是那么可笑。
自己的命随时都有可能结束，难道还要拉下许望舒的前程一起陪葬吗。
周扶桑像是个刺猬一样缩成一团，肩膀微微缠抖，紧紧的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2点30分，许望舒与健康和周扶桑形同陌路，剩下的只有被寒夜浸透的残忆与眼泪。
而许望舒，他永远的走了。
在周扶桑的16岁留下完整的一笔。
他们并没有改写谁的命运。
唯独触手可及的爱情，与周扶桑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