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生日快乐
自进入九中以来,每个周日都成了上学日,而周六这难得的一天假期也总是转瞬即逝。
周扶桑手里握着一盒即将过期的牛奶,有点不敢喝。
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的记忆力变得更加差劲,这盒牛奶已经被放置数月之久,但他却完全没有想起它的存在。
周扶桑小心翼翼地将吸管插入纸盒,轻轻吮吸一口。
他闭上眼睛,仔细品味着牛奶的味道——还好,没有发酸。
他不经意间路过保安室时,目光恰好被里面正在打扮自己的江湖吸引住了。
好奇心作祟下,他忍不住趴在窗户边上,调侃道:“哟呵,江湖啊,今儿个咋还收拾得这么人五人六、有模有样的。”
听到这话,江湖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儿地回答说:“闭上你那张破嘴吧!今晚你去不去看苦雨。”
“苦雨?谁啊?”周扶桑挠了挠头,十分不解。
“大哥,这你都不知道?”江湖一脸鄙夷地看着周扶桑,仿佛在看着一个外星人似的。
周扶桑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平时并不怎么上网。”
江湖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说:“那你总该听说过《囚一亩》这首歌吧?”
周扶桑再次摇了摇头:“不听音乐。”
《囚一亩》的歌曲短短两天迅速走红大江南北。
苦雨那张帅气迷人的脸庞、浑身散发出的温柔气质以及那双深邃湛蓝如宝石般的瞳孔,仿佛让人们看到了一个来自异国他乡的混血王子降临人间。
这一切使得无数少女为之倾倒,心醉神迷。
整个九中学生全在议论此事。
然而,那个时候手机尚未普及,音乐资源也相对匮乏。
喜爱苦雨歌声的粉丝们只能乘坐公交车前往市中心的巨大屏幕前聆听短短的 30 秒钟的片段。
更为苛刻的是,这样难得的机会仅限于每个周五的夜晚,且总共只会播放两次。
教室里,温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消息,她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满脸兴奋地转头看向身旁的许望舒,并急切的问道:“班长,今晚说是可以免费观看……哇塞,太棒了吧!你去不去呀?”
听到温暖的话后,许望舒略微迟疑了一下。
其实他心里有些犯嘀咕,主要还是觉得可能会很拥挤、很麻烦,但看着温暖那期待的眼神,他还是开口回答道:“算了吧,我还要看店……”
就在这时,周扶桑背着书包走了进来。
他看到两人正在讨论着某件事,于是好奇的凑上前去插话:“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温暖见状,立刻将话题转移到了周扶桑身上:“周扶桑,今晚你打算去吗?”
周扶桑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不去了,今晚有事。”
“哎呀,你们两个都不去啊?那我一个人去也没啥意思,干脆我也不去了。”温暖显得有些失落。
接着,她忍不住感叹起来:“要是能有光盘就好了。那样的话,我们就不用赶时间去现场,可以随时随地观看了。
可惜啊,这光盘的价格简直高得离谱,竟然要整整 20 万!而且据说全世界才仅仅发行了 10 盘而已。像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怎么可能买得起嘛!”
说完,温暖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和无奈的神情。
许望舒一听 20 万这个数字,顿时瞪大了双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20 万?这简直就是明抢嘛!”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这笔钱都足够我花一辈子了……”
——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放学时间。
同学们便迫不及待地冲向校门,目标明确——赶上 6点 那一班拥挤不堪的公交车。
眼前的景象令人瞠目结舌:公交车内人头攒动,拥挤程度犹如即将爆炸一般;有些乘客甚至不得不将脸紧贴在车窗玻璃上,以求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周扶桑和许望舒呆呆地站在校门口,被眼前混乱而艰难的情景惊呆了。
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想要达成这个小小的愿望竟是如此困难,简直比登天还难!
周扶桑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在许望舒身上,问道:“你想去吗?”
其实,许望舒心里面特别特别想去,他听到过一点点片段,那美妙的歌声仿佛在耳边萦绕,让人陶醉其中。
此刻,他眼巴巴的望着那一车兴高采烈的女孩子们。
心中暗自揣测着,今晚这些女生恐怕会因为兴奋而难以入眠吧。
然而,当他回过神来时,却连忙推出自己的自行车,嘴硬的说:“那可是女孩子们去的地方,我一个大男人去凑什么热闹。”
周扶桑见状,伸手按住了许望舒的车把,脸上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再次追问:“你真的不想去吗?”
许望舒抬头再次看向那个已经消失的公交车。
他没说话,不禁幻想着广场上的欢声笑语。
——
许望舒返回家中,翻开笔记本,继续书写之前夏日中断的小说。
这部小说他已创作一年有余,内容无尽黑暗,如今也将走向终结。
他环顾自己的房间,屋内唯有大量书籍尚可换些微薄的钱财。
短短几年内,他就写了四本书,几乎将所有闲暇时光皆倾注于写作,投向不少于三家出版社,然而竟无一得以出版。
他自暴自弃的将几部小说汇于一炉,更名《秋樘春晖》。
他叹了口气,曾经的他一度妄想靠这些小说发家致富。
但现在……他像是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白日梦。
想着想着许望舒趴在书桌上渐渐沉睡过去。
——
次日清晨,阳光洒满了校园,但学生们的面庞上却未见丝毫欣喜之情。
昨晚的这场活动异常火爆,吸引了 l 市半数以上的民众前来围观凑热闹。
偌大的广场此刻已然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那些姗姗来迟的学生们,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难以寻得一席之地。
更糟糕的是,现场播放的音乐声如蚊蝇低语般微弱,使得他们只能隐约听到一些模糊不清的旋律曲调。
温暖满脸怒容地对许望舒抱怨道:“搞的这叫什么破活动!分明就是变着法子逼我们买光盘嘛!真是气死我啦!啊啊啊!”
温暖心中憋着一股闷气,昨晚她去参加了那个活动,但现场混乱不堪,嘈杂一片,导致她压根儿啥都听不清楚。
更倒霉的是,在拥挤的人群中,她连鞋子都被挤掉了,简直让人恼火至极!
许望舒苦口婆心的劝解道:“今天你就别去了吧。”原本他还计划着今晚过去瞧瞧情况,但此刻听到温暖这么一说,他也只好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温暖气得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瞪大眼睛说道:“绝对不行!这次可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必须得逃课,早点过去抢占个好位置才行!”
许望舒见温暖如此坚决,他也不再劝解。
——
周扶桑今天并没有去学校上课,因为他向老师请了两天病假。
这两天,他都在忙着与江筝取得联系。
由于江筝日常接触的人较多,人脉也相对广泛一些,所以他应该能够弄到那张名为《囚一亩》的光盘。
电话拨通后,传来了江筝熟悉的声音:“是柚子吗?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周扶桑低声说道:“是我,打电话给你想求你件事。”
江筝笑了出来:“什么求不求的,有事说事。”
周扶桑握着手机,“能不能帮我找到《囚一亩》的光盘。”
“是苦雨唱的吗?小意思,明天一定能让你如愿以偿的拿到手。”听到这话,周扶桑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紧接着,周扶桑关心地问道:“嗯,那就好。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啊?有没有人找你麻烦或者欺负你?”毕竟江筝所在的环境并不算太好,周扶桑还是有些不放心。
江筝连忙回答道:“放心吧,我一切安好,不用替我操心。”或许是怕周扶桑继续追问下去,江筝赶忙转移话题,询问起周扶桑请假的原因来。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才挂断了电话。
直到第二天下午,江筝才把光盘搞到手。
江筝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黑色袋子,“这玩意儿可真是稀罕啊!费了好大劲,还是拜托老妈帮忙买到的。”
周扶桑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接过袋子,然后迅速打开。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拿出里面那一小碟光盘,仔细端详起来。
他忍不住赞叹道:“替我谢谢阿姨。”
抱着光盘,一溜烟的就跑了。
周扶桑打开备忘录,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要去二手市场逛一逛,希望能够淘到一台光盘播放机。
二手市场的店铺虽然多,但是光盘播放机早就不用了,他跑了几家店铺,才买到。
离开市场时,一个金店售货员突然叫住了周扶桑,“帅哥来看看镯子吧,都是刚上的新款。”
镯子?
周扶桑想起许望舒空落落的手腕,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进去了,出来之后手里就多了一个红袋子。
放学时,周扶桑蹲在保安室门口等着许望舒。
过了一会儿,许望舒终于从校园里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那里的周扶桑,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担忧。
因为已经有两三天没有见到周扶桑的人影了,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望舒快步走到周扶桑面前,蹲下身子,问道:“你这几天干嘛去了?怎么一直不见你人影?”
周扶桑看着许望舒,挠了挠头,有些敷衍的说:“这几天有点忙,所以没时间来学校。”
许望舒向来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他点了点头,两人骑车一同离开。
街道的路上散落了很多小石子,骑车不太安全,只能下来推车。
周扶桑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红色小盒子,递到许望舒面前,“喏,送你的生日礼物。”
许望舒好奇的接过盒子,心里满是疑惑,他怕周扶桑在里面放一些蟑螂什么的。
他轻轻摇了摇盒子,却听不到任何声响。
于是抬起头看向周扶桑,问道:“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呀?”
周扶桑看着许望舒的一些小动作,轻声笑道:“你打开看看。”
许望舒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只散发着微弱银光的镯子。
这只镯子没有过多繁复华丽的雕饰或花纹,它简约而朴素。
周扶桑本来想给许望舒买一个金镯的,但是感觉不太适合,就让售货员推荐了一个。
周扶桑注视着许望舒戴上镯子后的手腕,“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手圈大小,你感觉一下戴着紧不紧?松不松?如果不合适我可以拿去店里调整。”
许望舒低头凝视着手腕上那只大小恰到好处、散发着温润光泽的手镯,轻声呢喃了一句:“谢谢。”
随后,他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与对方交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接着,他轻轻吐出一句话:“还好你没送我项链。”
“嗯?”
许望舒缓缓拉开校服拉链,从衬衫里面掏出来一个荔枝核,中间被许望舒打了个孔,用鲜艳的红绳穿了进去,天天挂在脖子上,也算是当个平安锁。
他满脸期待的问:“你还记得吗?这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给我的荔枝。”
周扶桑已经想不起来这些事了,他轻轻拿下掉落在许望舒脸上的一个睫毛,“那我挺抠的,怎么就给你一颗。”
许望舒被他逗笑了,他心里清楚,周扶桑已经忘记了。
然而,对于他来说,那个瞬间却是如此珍贵,以至于他愿意将这份记忆深藏心底。
两个人就这样推着自行车,缓缓的漫步在这条安静得有些过分的街道上。
平静的湖面上的波纹随着傍晚秋风的吹拂而荡漾,映照着月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一路上,许望舒耐心地讲述着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点点滴滴,而周扶桑则静静地倾听着,用心去感受他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情感。
不知不觉间,周扶桑发现自己在许望舒身边时,总是会变得格外沉稳。
他不再像以往那样冲动易怒。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保护许望舒,让他永远幸福快乐,或许就足够了。
——
周扶桑借口要许望舒帮他补课,把他带到了家里。
硬币好几个月没见过许望舒,它急忙跑过来,可它现在体格太大了,差点把许望舒扑倒了。
周扶桑见状,迅速冲上前去将硬币扯开,惊讶地问道:“它怎么这么黏你啊。”
许望舒心有余悸地蹲下来,轻轻抚摸着硬币的头部,若有所思地说:“可能……我们之前见过吧。”
周扶桑拉起许望舒的手,走进卧室,并示意他闭上双眼,许望舒竟也十分乖巧地照做了。
《囚一亩》的光盘,被周扶桑小心的放进播放机里。
随着他轻轻按下播放键,机器开始运转起来,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嗡声。
一阵模糊不清的雪花声音过后。
苦雨抱着那把略显陈旧的吉他,轻轻地拨动着琴弦,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伴随着悠扬的旋律,他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柔情地唱起:
“i&39;m like a thorn stuck in your hand”
“making you be sick of”
“我想,我幸福如朽木”
“因为朽木不可雕”
“而我,亦是如此,早已无药可救,深陷命运的漩涡。”
他的歌声仿佛诉说着一段深藏心底的故事,令人不禁为之动容。
在这寂静的夜晚,苦雨的歌声回荡在空气中,带着无尽的惆怅和无奈。
这张光盘发行量稀少,早已成为绝世珍品。
如今若想将其纳入囊中,恐怕非得花费数十万巨资不可。
当许望舒缓缓睁开双眼时,眼前《囚一亩》的光盘在播放机里转动。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他的心跳也随之加速。
他紧紧抓住周扶桑的手,他眼里闪烁着繁星,又含着一汪清泉,声音有些哽咽:“真的……真的是苦雨的光碟啊……”
周扶桑温柔地低下头,凝视着许望舒,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说道:“傻瓜,生日快乐。”
为了买下这张光碟,周扶桑前后花费高达三十多万元。
幸运的是,最终赶上了许望舒的生日。
当最后的旋律缓缓落下时,整个夏天似乎也随着那悠扬的余音悄然离去。
一时间,过去的往往袭来,许望舒崩溃的痛哭流涕……
他这几年过的真的好苦,疯癫的妈妈,软弱的自己,他甚至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生活早已经压断了他最后的一个脊梁,让他抬不起头。
当他以为日子会日复一日的时候,终于,老天开眼,遇到了周扶桑,结束了一切。
许望舒缓缓睁开双眼,眼前之人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触摸对方脸上那道尚未完全消退的疤痕。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周扶桑紧紧握住许望舒的手,嗓音低沉温柔:“不要害怕,前方并非漆黑一片、无路可走。”我们也不会永远深陷泥潭、不见天日。
许望舒之后的的路走的越远,周扶桑越高兴。
残夏的夜晚格外宁静,没有一丝嘈杂之声,只有微风轻轻拂过树叶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