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五章 寒羊肉如膏
“他要吃羊蝎子火锅?还要吃凉拌小黄瓜?”展怀看看自己面前的炕桌,一双大眼睛瞪成了铜铃。
炕桌上是他的晚饭,紫铜锅子咕噜噜冒着泡泡,大块的羊蝎子已经入了味儿,发出动人的香味;
装在甜白瓷碟子里的四道小菜,其中一道绿缨缨的,就是没有去皮的凉拌小黄瓜。
他指指桌上的锅子和那碟小黄瓜,问一旁服侍的阿有:“这些是庄子里的?”
这座庄子是霍大娘子的,此时正是农闲,庄子里的人都调去了别处,只留下几个老实可靠的料理杂物。展怀住在京城的国公府时,是司空大娘亲自给他下厨,如今他来到庄子里,司空大娘不能跟着,便让自己的干女儿姚黄跟过来,姚黄手脚麻利,拿手的是京城的北方菜,不过她跟着司空大娘,也能烧福建口味的菜式,只是比不上司空大娘而已,展怀在军营里历练了几年,并不挑食,对口味不挑剔,只要煮饭的人可靠就行了。
阿有自是也不知道,见他说不上来,展怀挥挥手:“让姚黄过来。”
姚黄很快就过来了,她三十出头,用块碎花巾子包住头发,干净利索。
“回五爷的话,今天刚宰了一头活羊,是霍九爷派人送来的陕北榆林羊,和北直隶的羊肉不一样,据说是从小喂食百里香,煮时不用加调料,一根葱一把盐,就能煮得清香四溢。以前京城里偶尔也能见到榆林羊肉,可自从荣王反了,就连根羊毛也看不到了,也不知道霍九爷是用的什么法子,能从榆林运了整只的活羊过来的。”
“这小黄瓜是庄子里的管事昨天送来的,说是附近就有暖棚种菜的,前几天安海来时嘱咐过,让他们隔三差五就买了新鲜菜蔬过来。”
展怀点点头,这羊蝎子和小黄瓜是从哪里来的,他也才刚刚知晓,在晚饭没有摆上来之前,他甚至不知道今晚会有羊蝎子和小黄瓜。
他不知道的事,被软禁在小院子里的霍轻舟当然更不知道了。
所以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只是这也太巧合了。
或者只有一个可能,这两样东西原本就是霍轻舟平素里爱吃的。
可展怀还是觉得不对劲,但如果说他身边有人给霍轻舟通风报信,也不会是他吃什么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展家在福建已有百余年,生活习惯潜移默化,到了展怀这一代,早已是彻彻底底的福建人。在遇到霍柔风之前,展怀甚至没有吃过几回羊肉,牛肉倒是常吃,可也不是北方的吃法。他对羊肉谈不上喜欢,只是因为霍柔风喜欢,他才跟着吃的。姚黄以前没有服侍过他的饮食,见霍家送来活羊,便做了羊蝎子锅子。
展怀对阿有道:“就按霍轻舟说的,把他要的送过去,让小夜留神看着。”
一个时辰后,阿有来见展怀:“小夜说霍公子只吃了几口,就断定这是陕北榆林羊,他把羊蝎子全都捞出来吃了,并且还嫌弃羊汤煮得不够清。”
展怀皱眉:“羊汤要清的吗?”
阿有抓抓头发:“小的也不懂啊,这次来到京城,小的才是第一次吃羊肉,以前在咱们府里,小的都不记得吃过羊肉。”
展怀嗯了一声,喃喃道:“这个霍轻舟看来是个懂行的,所以他一定很喜欢吃羊肉了。”
他从福建一路北上来到京城,见过的北方人不少,可是爱吃羊肉的,也只有小九一个。
小九爱吃肉夹馍,爱吃牛羊肉,尤其是爱吃羊肉,早上总让人去买老沧州的羊肠子,到了冬天,他每次和小九一起吃饭,除非是在国公府,否则桌上定然会有羊蝎子锅子。
没想到眼前又遇到一个也同样爱吃羊肉的。
展怀笑着摇摇头。
次日,霍轻舟就吵着要见展怀,展怀走进那座小院子时,看到霍轻舟正在院子里仰头望天,听到他进门的声音,霍轻舟依然扬着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展怀好奇,也抬头看向小院上方那一方天空。
天色有点儿阴,看不到云,几只麻雀飞过,唧唧喳喳地落到墙头上。
“你在看什么?”展怀不解地问道。
“你看不到?”霍轻舟反问。
展怀摇摇头:“没看到有何值得去看的。”
霍轻舟轻声笑了出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全都看不到。”
展怀眉头动了动:“你说的蠢货是我?”
“你觉得是那就是,若你觉得不是,那便不是。”霍轻舟反剪双手,往屋里走去。
展怀扬扬眉毛,这人是有病吧,见缝插针也要讽刺他几句。
“和霍兄相比,我的确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没办法,若是想把人打得从了,就要四肢发达。”展怀边说边跟上,也进了屋子。
小夜捧了香茶进来,在两人面前放下茶盏,便悄声走了出去,把那扇红木雕花的木门轻轻掩上。
展怀看向门口,对霍轻舟道:“小夜用着可还顺手?”
霍轻舟好端端的头忽然就有点疼,他不认为自己是病了,任谁的身边有个一刀致命的俏丫头,想不头疼都难。
“好,人美,声音美,连手也美,哪里都美,能不好吗?”霍轻舟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怨妇,就是那种身边站着一堆花容月貌的小妾,可自己又管不住的怨妇。
展怀哈哈大笑,似乎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甚至笑得弯下了腰。
霍轻舟把脸扭向一旁,有这么好笑吗?笑得像个傻子。
展怀笑够了,对霍轻舟道:“你居然说小夜人美,声音美,连手也美。她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她的那双手是练飞刀的,一刀致命。”
霍轻舟没有说话,废话,他能不知道吗?小夜一早就告诉他了。
展怀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娘原本是要把她给我当丫头的,我一听吓得从窗子里窜了出去,太吓人了,你想啊,身边有人时时刻刻就要来一刀的丫头,那多碜人啊,这样的丫头,我可不敢要,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