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宋楚乔
宋楚乔冷冷看着眼前的三人。
“这是钱府大夫人的马车，闲杂人等不能上车。”
她话刚出口，刘福就面色大变，怒声叱骂：“宋楚乔，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是你亲娘舅，这两个是你亲姥爷亲姥！你敢不载我们，信不信我把话传出去，你们宋家教出的崽子个个没良心，不孝不悌！”
宋楚乔袖中的双手死死攥在一起，又是这一套！
王嬷嬷也不想让这三人上车，瞧他们那身脏兮兮的衣裳，上了马车岂不是要弄脏大夫人的毯子？
“四姨娘，别怪老奴没提醒你，身为钱府姨娘，你可要注意身份！不可和外男共乘一车，即便是你娘家舅舅也需避嫌。”
岂料，那张氏听了，连忙道：“那让乔姐儿她姥爷，和她娘舅坐外头，我和乔姐儿坐里头。”
车夫一下子懵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坐车辕，那我坐哪儿？”
张氏又说：“你下来走走，一个下人……”
王嬷嬷和车夫瞬间怒了。
“你把车夫赶走，谁来赶车？！”
简直不要太离谱！
刘老汉这时开口：“我年轻的时候赶过牛车，想必赶马车也不在话下。”
“是啊，不就是赶个车嘛，能有多难？”刘福也不以为然，看他那眼神，像是下一刻就要把车夫赶下去了。
王嬷嬷胸口腾地升起一股火焰，她猛地转身，严厉地瞪着宋楚乔。
“四姨娘，这是你家的亲戚，你来处理！但老奴不得不提醒姨娘一句，今日无论发生了什么，回去后我都会如实禀告夫人！”
“王嬷嬷，照规矩办事就是了，这是大夫人的私驾，能借给楚乔今日回娘家探亲一用，楚乔已是感激不尽，怎敢擅自破坏大夫人规矩？”
当宋楚乔柔柔弱弱地说出这番话，王嬷嬷一口怒气才勉强散出去些许。
她的眼中也露出了赞许之色，这四姨娘也不算太拎不清。
“老马，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王嬷嬷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就撩开帘子弯腰进去了。
车内的宋楚乔对着明显暴怒的刘家人，语气苦涩无奈。
“姥姥姥爷，舅舅……楚乔在钱府不过是个姨娘，这马车是大夫人看楚乔可怜，才才借用给楚乔的，若今日楚乔擅自让你们上车，回去大夫人恐怕就要打死我，楚乔想，你们都是我的至亲，应该不至于逼着楚乔去死吧？”
滴水不漏的话，愣是堵住了刘老汉和张氏的嘴。
刘福倒是没那么好糊弄，可就像宋楚乔说的，这马车的处置权不归她，王嬷嬷都发话了，本就对刘家人满心厌恶的车夫，自然不会婆婆妈妈。
任他骂得再难听，车夫还是驾驶着马车走远。
只剩刘福不甘心的咒骂在冷风中传扬。
车上，王嬷嬷一脸似笑非笑。
“四姨娘，原来在你眼里，大夫人是这般恶毒？”
宋楚乔知道她在暗示方才自己为了堵住刘家人的嘴时，故意夸大了后果一事。
“王嬷嬷见谅。”楚乔苦笑，“我那外祖一家，自我娘小时便待我娘极差，还曾试图将我娘卖给城里青楼……
“等我娘嫁给我爹了，外祖母隔三差五就要来我家找我娘，每次不是要钱就是要粮要肉，我奶为了不让我娘落下话柄，屡次容忍，反而纵得他们胃口越来越大。
“从前年幼，楚乔也不知如何改变现状，大一些了，便想着或许只有攀得一门高亲，才能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再来骚扰。
“可现实却是，见我嫁入钱府日子过得好了，我那舅舅非但不惧，反而打上我的主意……
“原本楚乔是不想容忍的，可转念一想，他在我这里占足了便宜，也能少去骚扰我爹娘。
“索性，便将每月的月例银子，还有老爷时不时的赏赐攒着，用来填补刘家这个深坑。”
说完她顿了顿，方才温和地望着王嬷嬷笑：“其实大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嬷嬷可以回去告诉夫人，楚乔不敢逾矩，每回舅舅来，楚乔都会紧紧盯着他，绝不让他有机会在钱府手脚不干净。”
至此，王嬷嬷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原来这瞧着狐媚的四姨娘，骨子里竟是如此孝顺善良。
这让王嬷嬷望着她的目光都和缓了一些。
“四姨娘放心，以后他敢再来，你便告诉大夫人，由大夫人出面将他斥退。”
宋楚乔眼中感动得洇出热泪，“多谢嬷嬷，”她低头用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这才抬头继续道：“只是，宋家人口多，爷奶管着一大家子吃穿用度，日子原就艰难，除非能狠下心和刘家断亲，才能不受他们吸血……”
王嬷嬷顿住，也是啊！
四姨娘这么忍受娘舅的无度索取，不就是出于孝心，出于对家人的爱护吗？
宋楚乔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大弟自小聪明，读书上很是用功，全家指望着大弟日后科考成材，只怕不敢做得如此绝……楚乔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担心刘福在我这儿讨不得好，会故意做些毁坏大弟声名的事来。
“方才嬷嬷也听见了，刘福一来便要挟我呢，楚乔如今生是钱府的人，死是钱府的鬼，只要大夫人和老爷不受奸人挑拨，相信楚乔的秉性，那么声名在外如何，对我来说并无甚要紧，可我大弟那里……”
王嬷嬷明白过来，她也是身不由己！
如此一想，自己先前暗指她纵容亲戚上门打秋风，委实太过不该。
她一把岁数了，又在钱府大夫人跟前得脸，让她和一个妾室低头道歉，她是做不来的。
但心底的这点子愧疚，让王嬷嬷不知不觉间，成了宋楚乔此次回娘家的“靠山”。
二人交谈间，石阳村越来越近。
宋楚乔渐渐安静下来，撩开车窗帘子的一角，望着外面熟悉的景象，泪水默默湿了眼眶。
爹，娘，爷奶……
不孝女楚乔，如今厚着脸皮回来了……
这一刻，宋楚乔心中打定主意。
倘若爹娘依然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气恼，她放下钱财礼物便走。
如此大喜之日，全家不该因她一个不知廉耻的外嫁女，而罩上半点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