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 章夜色
粟斯心里还没个决断就听到林郁再次开口道。
“中考结束后不久,我爸在外地的债主就找上门来。
那些人说我爸卷了他们的钱偷渡到国外去了。
现在找不到人,剩下一百万的债务就要落到我们身上。
可奶奶靠每月在工地食堂打扫和捡废品的微薄收入根本不足以支付。
那些人见奶奶不肯交钱,就把我摁在地上拳打脚踢。
有一击打破了我头部的血管,血流了我满脸。
奶奶流着眼泪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存款,才让他们得以宽限几天。
存款有3万,奶奶说是留给我上大学用的。
在当时只换来了3天。
周围的邻居都看见了当时血腥的场景,都怕摊上事,根本没有人敢借给我们。
奶奶年纪大了,连着两天不眠不休地奔波筹款。
在第三天的凌晨撒手人寰了。
到了上午那些人准时来了,看到尸体也不惊慌。
反而笑嘻嘻地互相打趣说这确实是一种解脱。
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他们给了我一天时间办后事,然后把我卖去了人间。”
他的嗓音温润,带有一种岁月磨砺般的柔和感。
而粟斯被那话里巨大的信息量给冲击了一下。
她缓缓开口道:“所以,你没有也读上高中?”
林郁望着她轻笑了一声,“不是哦。”
“其实在那里我过得还不错。会所的老板看我长得好,在校成绩又是优异。就把我送去了一个有名的私立中学。
高二那年我成功地申请上了斯利亚,2年内就修完了学分顺利毕业。
凭借着这个高学历加之长相,去年一上岗就收到了那些富婆们的热烈追捧,她们几次在店里都带着保镖大打出手。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我就赚了一个小目标。那个老板手里还经营着许多的产业,而我又是他手里最有出息的那个,现在这家店已经交给我管理了。”
粟斯听得目瞪口呆。
“你是说,你现在是人间的老板?!”
林郁摇了摇头,“算不上,只是管理而已。每年赚到的大头还是归那位老板。”
就算这样也已经很厉害了好吗。
粟斯赌气似的别过去脸,感觉刚才的那几秒的感情都是喂了狗。
林郁扯了扯她的衣角,“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博得你的同情,我只是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粟斯听得一头雾水。
“你得绝症了?”
林郁明显愣了一下,才开口道:“我只是怕我们没有机会再见面了而已。”
粟斯皮笑肉不笑的哈哈两声。
“搞这么可怜干嘛。”
说完她就开始在屏幕上打字。
诗诗:遇见老同学了,晚上不回去吃饭。
对面的商荣几乎是秒回了她的消息。
刀削斧刻:那你和他好好吃。
刀削斧刻:我一个人在家没关系的。
刀削斧刻:不用担心我的。
粟斯都被他无语住了,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偷进们要是看见这个彪形大汉,估计都要跪下给他磕头。
粟斯心里想完,就把聊天记录递给林郁看。
“我和他说不回去吃了。”
林郁盯着对方的那个名字看了一会,然后迟疑地开口道: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这个女孩子要是知道是因为我的原因肯定会生气的吧。”
粟斯看着他这张脸还是忍不住宽慰道:“没事,对方是男生。而且我本来也没说晚上要和他一起吃饭。”
林郁脸上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你们关系还挺好。很少会有合租室友一起吃饭的。毕竟大多时间上不会完全一致。”
粟斯摇了摇头,大女人的面子此刻在老同学面前膨胀起来了。
她摆摆手道:“不是合租,他目前情况有些特殊,是暂住在我的房子里。房租只算了他10块一天,所以日常的做饭任务也由他承包了。而且生活里的什么事都是要听我的。”
语气太熟稔了,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是一对小夫妻一样,丈夫不仅要做饭洗碗,还要乖乖听妻子的话。
林郁的眼神沉了几分。
但面上还是一副温柔的做派,“10块一天?这也太低了吧。你真的是太善良了,如果是我肯定不会这么占你便宜的。”
林郁说完嗓音微顿,像是不知道要不要开口似的。
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满含担忧地劝解道:“我知道我只是一个老同学,本来是没有说这个话的资格的。可我实在是担心你被骗,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的。你别总是对别人这么好,不是所有人像我一样知根知底。就算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也不能让他就这么住进来啊。”
粟斯被他吹的心里有些飘飘然,嘴角高高翘起,小脸都漫上了一圈绯红。
却还是故作谦虚道:“我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啦,虽然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从平时的相处来看他也不是这种人。”
林郁的眼底的情绪更加复杂了。
认识时间不长还这么相信的吗?
粟斯小猫似的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脸朝向落地窗。
窗帘没有被拉上,黑夜下的城市很好看。
高高的大楼耸立着,霓虹灯绚丽夺目。
林郁也学着她在床上滚一圈,面向落地窗。
不过做起来没粟斯那么自然可爱。
看着粟斯白净的侧脸与倒映着灯光的明亮眼眸。
林郁心里,每一根骨头缝里,都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喜悦。
这些喜悦包裹住了他的全身,融化在四肢百骸。
全身上下都有些晕乎乎的幸福。
此刻,林郁感觉自己浸泡在了一个名为粟斯的蜜浆中。
过往的一切苦痛早已消失殆尽,只余留甜蜜将他环绕。
“晚上想吃什么?”
林郁的嗓音变得格外温柔,腻得粟斯都感觉现在的气氛有些怪怪的了。
她随口说了句“随便。”
这回的随便是真的随便了。
刚才吃了那么多水果,她肚子早就被填饱了。
根本不想吃任何东西。
“嗯”,林郁露出了一副为难的神情。
好像遇上了什么世界难题一样。
忽然他眼睛一亮,“海鲜怎么样你还记得我们初中校门口的那家烧烤摊吗。”
粟斯被他这么一讲立刻就想起来了,初中门口是有一家烧烤摊。
放学的时候那家店正好架起炭火开始营业。
他们属于内陆城市,海鲜很贵。
里面的生蚝8块钱一个,老板经常会边烤边吆喝。
许多能挣钱的大人经常路过会买一些。
粟斯没吃过生蚝,但她偷偷看过那些端上桌的。
里面就一小块白肉,上面还铺了一层粉丝。
就这居然要8块钱。
她感觉太不值了,就算妈妈带她放学路过问她想不想吃,她也从来没提过。
母亲只是一家公司里的普通文员,一月工资只有3000多一点。
她上学的书本费,补课费轻轻松松就能要去一大半。
8块钱完全可以在炸串摊里买16串豆腐干了。
买这么一小口白肉根本不值当。
但她每天放学都能看见别人买,闻到那个味道。
一天还是没忍住与林郁偷偷讲了这件事。
当她说太贵了,不值的时候林郁就在旁边默默点头。
可到了星期五体育课快放学的时候,林郁却悄悄地变出了一个生蚝。
粟斯惊喜地望着他问是从哪来的。
小林郁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刚才翻墙出去,拿自己攒的钱买的。
当粟斯将那块生蚝捧过来,却惊讶发现里面的根本没有蚝肉,只有一小团粉丝。
小林郁看到后也有些不知所措,头一次那张风轻云淡的脸上露出了要哭的表情。
说可能是刚才翻墙的时候没拿稳,蚝肉掉下去了。
粟斯和他最后也只好接受了8块买了一撮粉丝的事实。
一人一小口把这团酸辣粉丝分了。
粟斯到现在还记得那团粉丝的味道,实在是太珍贵了。
最后连上面的壳它们都一人舔了一口。
但现在想起来粟斯根本没有什么少年时的美好回忆,她只觉得无穷的尴尬。
粟斯有些埋怨林郁为什么要提小时候窘迫的事情。
好不容易买了一个,还把生蚝肉还搞丢了,是一件很值得提的事情吗。
粟斯别过头去继续看夜景,没有回答林郁。
林郁不知道为什么粟斯没有和他一起回忆往昔。
他觉得那段记忆实在是美好。
在地牢的那段煎熬的时光完全是靠着把与粟斯相处的一点一点掰碎了咀嚼才撑下来的。
两人最终还是吃了一顿海鲜大餐,林郁订购的这家馆子的味道实在是不错。
以至于粟斯完全忘记了刚才的芥蒂,吃了好多林郁剥的虾肉和贝肉。
最后肚皮溜圆地坐上了林郁的车回家。
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粟斯这还是没打工之后,头一次在外面待到这么晚。
小巷子的那段路是林郁陪他一起走的,直到把他送到了单元楼下,林郁才停住了脚步。
“加个联系方式吗?”
林郁朝粟斯举起手里的二维码。
粟斯很快地扫完申请添加。
就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家赶。
她要早点睡觉的,明天还得早起继续去完成她的行骗大业。
粟斯很快就跑没影了,跟家里还有什么12点前必须要回去的宵禁似的。
林郁本来还想说句晚安,最后也只是唇瓣微微开合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路灯的光晕很暗,林郁的大半身子都被阴影包裹着。
最终被浓稠的夜色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