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国之蛀虫
俞安用力将于老妇拖拽上来，额头上已冒出一层薄汗。
于老妇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中似有希望重新燃起，她目光直直盯在俞安身上，仿佛在窥探他方才说那话的真假。
半晌，她试探性地开口道，“好心人……你真能帮我找我孙儿”
俞安看着于老妇的眼神，有些不忍拒绝，说实话，方才他只是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要帮她找孙儿，想让她先上岸来……
如今，他看着于老妇浑浊的眼眸中闪动着希翼的光，拒绝的话梗在喉咙，一句都说不出来。俞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阿婆，我们一起找……”
……
于老妇带着俞安来到了她与孙儿的栖身之所，俞安看着眼前略有些破旧的茅草屋，心中生起一丝疑惑。
看着于老妇消瘦的背影，他终是开口问道，“阿婆，小凯上的是哪个学堂”
“是万藤学堂……”
“万藤学堂……”俞安的疑惑更盛，万藤学堂那可是京都最有名的学堂，不仅是因为里面的教书先生个个才高八斗，更是因为万藤学堂学费昂贵，堪称天价!
寒门学子虽都向往，可都因学费望而却步，由此那万藤学堂中多是天资聪颖，又身世极好的世家小公子。其中就包括于老妇口中所说的那位史家小公子。
史家现在的家主，史夏齐，也就是人称史公的那位，膝下只有一个当家主母所出的嫡子，这位嫡子从小被当做下一任家主培养，名叫史沉笙。史公虎父无犬子，史沉笙如今在中书省也是股肱之才。
可偏偏他们这一脉人丁渐少，到了史沉笙这也只生育了一个小子，这便是那位史家小公子，名唤史松柏，史家对这个独苗苗极为宠爱。史公更是亲自为孙儿取名，只愿他如青松，千秋永立，福寿绵长。
俞安又扫视了一眼屋中，在阴凉处的菜筐中，还放着些早已不新鲜的白菜，炕上的被褥，也打着些补丁……怎么都不像是能交得起万藤学堂学费的样子……
他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问道，“阿婆，为何要将小凯送去万藤学堂”
他也为了今年春闱，在京都的书院读过一年，所以他深知没有家世的孩子，在那样的地方，会是怎样的处境。
万藤学堂那样看重门第的地方，就算先生看到你被他人欺辱，也不一定会制止。那里的公子家中皆是在朝为官的，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孩子去得罪权贵，没有人会自找麻烦……
于老妇闻言，将一张凳子搬出来，仔细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示意俞安坐下，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几年前南疆那一仗，不知你记不记得……”见俞安点了点头，于老妇继续说道，“小凯他爹啊……就随着大军出征了，死在了战场上，再也没有回来…”
想起已逝的儿子，于老妇浑浊的眼珠呆呆的望着窗外那颗梨树，那是他儿子小时候与她家老爷子一起在院中种下的，日子最艰难的时候，她和小凯就是靠着卖梨过活……
想到小凯，她抬手擦了擦眼泪，继续补充道，“小凯他娘与他爹感情很好，受不了这个打击，在那年冬天也就去了……这个家里便只剩下我和小凯相依为命，是朝廷来人说我们小凯是烈士的儿子，朝廷出钱送他们这些孩子去万藤学堂……”
那年南疆收复后，北懿虽然损失惨重但也算是打了胜仗，文帝龙颜大悦，确实下令犒赏三军。
可……将这些孩子送去万藤学堂
俞安皱着眉听完于老妇的话，如若圣上当初果真下令要抚恤那些战死的将士家属，那户部应该拨一大批抚恤金下来，给将士的家属，可他看着老妇家中的摆设也不像是得了抚恤金的样子。
便又开口问道，“再无其他”
于老妇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啊!那朝廷的人还说万藤学堂的学费堪比天价，说起来还真是我们占了些便宜，不然穷苦人家哪里能将孩子送到那么好的学堂去……”
“那当年送进去的孩子呢？如今在万藤学堂的还有多少”俞安语气不免有些急切。
这下，于老妇一下被问住了，她低头细细想了想，又掰着自己粗糙的手指数了数，最终伸出两个手指，“两个，加上小凯还剩两个，但是当年送进去读书的孩子好像有十几个才对……”
俞安听她如此说，衣袖中的手握成拳头，喃喃道，“对了……这就对了……”
北懿律法规定的抚恤金每家都是有一定数额的，若是十几家加在一起那便不是一笔小数目，可方才这阿婆说，朝廷的人除了送每家的孩子去万藤学堂，再无其他……
再加上当年送进去的孩子，人家仍旧在万藤学堂读书的就只有两个……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俞安脑子顷刻形成。
若是……若是当年户部批了十万两白银的抚恤金，而偏偏发放这抚恤金的人只送了十几个孩子去学堂，那只需这白银中的极少一部分，便可做成这件事。
况且万藤学堂每年缴一次学费，这十几个孩子在若在第一年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自己主动退学，那他们往后的学费便都可以剩下。又因着是他们主动退学，上面的人就算想追究，都找不到错处。
如此这十万两本应分发给无数将士家人的抚恤金，只花了十之一二，剩下的也不知通通进了谁的口袋……
只有小凯和另一个孩子读够了三年，不管是那发放抚恤金的人，还是万藤学堂中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世家小公子，都不会待见这两个孩子。
马上就到书院每年缴费的时间，那拿着抚恤金的人不愿再为这两个孩子多出一分钱，而万藤学堂中唯余这两个没有家世的孩子，可想而知，他们会是怎样的境遇……
想到这，俞安也是没有料到，一个孩子竟然还会牵扯出朝堂的事情，更没有想到当今朝中竟然还有如此国之蛀虫，连将士们的抚恤金都敢动!!!
他气的有些发抖，却还是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阿婆，你能否带我去另一个孩子那里问问，有没有小凯的线索”
谁知，余老妇摇了摇头，“我早就去问过……那孩子问什么都说不知道，昨日我便听说那孩子退学了……他们家已连夜搬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