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只余厌恶
六月,正值酷暑,万里晴空竟连一点风都不曾吹过。
午后走街串巷的商贩也不见踪影,长街上寂静无声,只留下一阵阵蝉鸣。
聂峥在书房中,伏在书案边,提笔落字。
先帝在时,他是那一年的新科状元,只因出身寒门,入仕后却屡屡受挫,抱负难以施展。
那些高门世家,从看不起他这种所谓的寒门贵子。又因父母早亡,只余下一个姨母拉扯他长大。
京城中没有银钱,没有家室打点,仕途举步维艰。
也是如此,当初自恃清高矜贵的状元郎,卑躬折腰,投入威远大将军麾下。
更是不惜为此,用了些卑劣手段……
聂峥想起往事,想起漫天火光中那张脸,想起她绝望,愤怒的呼喊和控诉。这么多年,他已在这高位上坐了这么些年,那个女人的影子却始终挥之不去。
他如今记起那些画面,心中不是愧疚也不是怀念,他只是怨恨,怨恨她为何阴魂不散,已经这么多年还要折磨自己……
一想到这他便心烦意乱,如此聂峥纸上最后一笔也已落定,笔尖颤动,便知他心不在焉,连一滴墨滴落在宣纸上也未曾察觉。
此刻他为新生的女儿取名,本应欢喜。可一想到女儿比墨婉卿还要神似那人的眉眼,聂峥的心,便如一滩死水,余下的只有厌恶。
他不禁撇了撇眉,将手中纸张卷起来,呼唤小厮,
“福来,将这个让人给夫人送去。”
福来应声进来,却瞥见自家主君的神色古怪,忍不住心里犯了嘀咕,愣在原地。
聂峥本就不悦,屋外蝉鸣阵阵吵的人头疼,见他如此心中更是烦躁,便重重咳了一声。
福来如梦初醒,赶忙接过纸张,一溜烟跑了出去。
福来跑去后院,找了院中一个丫头,差人把那宣纸交给张嬷嬷,还不忘嘱咐道,
“这可是主君吩咐的要交到夫人手上,你可仔细着些。”
日头正盛,一路过来他早已汗流浃背,又想着主君方才似乎不悦。福来略加思索,便向着俞小娘的院子去了。
俞琳兰,聂峥的良妾,多年前聂峥南下赈灾时,从江南带回来的女子。
不比墨婉卿自小长在京中,俞琳兰如江南细雨温润,吴侬软语,时常哄得聂峥喜笑颜开。
许是当真遇上了挚爱,那次南下回京后,聂峥如愿坐上尚书令的位置,将俞琳兰纳入府中,将婚前在大将军面前信誓旦旦许下绝不纳妾的诺言,抛之脑后。
他自此待俞琳兰如珍如宝,不仅仅是因为此人本身,更是因为那次南下赈灾,他私心以为是他自己靠自己走上尚书令的位置,也算没辱没了状元郎的傲骨。
只要看到俞琳兰,他便想起他的意气风发,他在江南被百姓称赞的时刻。
那是他为数不多,脱离了威远大将军的盛名的时刻。
聂峥在书房静静坐着,直到看见外面天色渐暗,才想起来起身。福来规规矩矩站在屋外,小心试探道,
“主君,俞小娘差人来说为主君准备了些清热祛暑的菜,主君可要去用些?”
聂峥闻言微微颔首。
一进俞琳兰的院子,便听一阵歌声婉转动听,那是江南的小曲,亦是二人第一次相见时,俞琳兰唱的曲子。聂峥跨步上前,牵住俞琳兰的手,柔声道,
“兰儿。”
聂峥今日本应该去看看刚生产完的墨婉卿,可既然俞琳兰给了他这个台阶,他即便知晓这是俞琳兰的小心思,却也愿意纵着她。
聂峥在坊间的传言一向很好,他最在意坊间流言,也乐得演一出夫妻情深给外人看,免得落下一个宠妾灭妻的坏名声。
至于墨婉卿,大将军幼女自小千娇万宠,何曾见过世人凉薄,她只会觉得峥郎身不由己。
如此想着,聂峥掐了一把俞琳兰的腰肢,柔弱无骨。将人拦腰抱起,向榻上走去。
俞琳兰嗓音甜腻,唤了一声峥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