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采访
zhi工作室就在清水市的艺术园区，距离市中心不算太远，只是没有直达的地铁。
陆卿打车过去，在即将到达园区的路口堵了将近半个小时，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在门口登记之后，来迎接陆卿的是lucy。
她仍穿了一身oversize西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老娘不好接近的气息。
“跟我来。”连说话语气都冷冰冰的。
当初在party上lucy有明确拒绝过她，这幅态度陆卿也能理解，乖乖跟在lucy后面，被带到一间办公室门前。
lucy敲了敲门，“陆小姐到了。”
“进来。”是顾之行的声音。
门被打开，出来的却不是顾之行，而是之前在酒店碰到过的那个男模特。
模特面无表情，扑克脸和lucy的是同款，他的目光自陆卿身上扫过，刹那间，她感到阵阵寒意。
难道她来的不是时候，撞破了他和顾之行的好事？
“不进来？愣着做什么。”室内开着空调，顾之行穿了一件米色毛衣，气质仍温和，与刚见到的另外两个人不同，这个被圈内人争抢的当红炸子鸡倒是很好接近的样子。
“去楼下把我点的奶茶带上来。”
“你不是不喝这类东西？”lucy下意识地反问，复又看向陆卿，关上门下了楼。
陆卿进来后在办公室内随意打量，空间不算大，整体和他的书房差不多，只不过这里的人台却是等比例大小，上面还有一件未成品。
“坐。”顾之行指着沙发。
沙发是真皮材质，和他家里的不大相同。在办公室里和顾之行见面感觉也不大一样，莫名有点拘谨。
陆卿刚坐下，门又被敲响。
顾之行走到门口开门拎过一个纸袋回来，取出一杯奶茶递给她，“趁热喝。”
“谢谢。”奶茶温热，她从外面进来手是冰的，用来暖手刚刚好。
她以前喜欢喝饮料不喜欢奶茶，大概最近两年才改喝奶茶，顾之行怎么想起点奶茶的？
身侧的沙发陷下去一块，顾之行在她旁边坐下，近在咫尺，陆卿这才注意到他左半边脸有点红。
“脸怎么了？”
被你打的。顾之行当然不会说出真相，只宠溺笑了笑。
“情郎打的？吵架了？是不是昨天晚上我睡在你家被他发现吃醋了？我刚看他出去的时候脸色不大好。”
顾之行的笑容僵在脸上，仅片刻恢复如初。
“你不记得了？”他有心试探，究竟是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还是怕尴尬不想记得？
“和我有关？”陆卿难掩惊讶，她只记得喝了杯酒，后面完全没印象。
顾之行在她的脸上找到答案，陆卿不是心里会藏事的人，刚才还有心调侃他，明显是真不记得。
“惹人生气了，这一下不算什么。”顾之行有所保留，他能感觉到陆卿对他的离开是有怨气的。
这句话在陆卿听来却是另外的意思，相当于肯定了她之前的问题。她心有愧疚，那么英俊的一张脸突然多了个巴掌印，影响美观。
“要不……我去解释一下。”
“你解释什么？”顾之行的音调提高几分，和之前的温和判若两人。
感情总会让人喜怒无常，陆卿能理解，意识到这里是他的办公室，现在是工作时间，她也该拿出点专业素养来，便步入正题。
“采访问题我刚刚发给你了，你看看有什么是不方便提的？”
顾之行收敛气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粗略浏览，“我都可以。用不着这么严肃，随便聊一聊，你这样我也会跟着紧张。”
考虑到他此前从来没有接受过采访，陆卿点点头，打开录音笔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随后解锁手机，找出之前列好的问题。
采访问题是她提出，由部门主编的林娜把关，有好几个她想问的都被删掉了。
为了缓解紧张感，陆卿决定先缓和一下氛围再步入正题。
“我一会儿可以拍一段小视频吗？”她有一个记录工作日常的个人账号，每次活动都要发一发，上次参加party的小视频周末发出的，可能正赶上新闻点，吸引了不少关注，粉丝暴涨至五位数。
“当然可以。”
顾之行的目光始终落在陆卿身上，她今天化过妆，也换了一身衣裳，应该是早晨有回过家。既然有时间回去，应该醒的不太晚，为什么没回消息？
“今早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醒了？”
陆卿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点点头。
“早饭吃了？还热着么？”
“嗯。”
他这样倒像是家长，陆卿没忍住笑出声。
“怎么了？是不是在办公室见到我不大习惯？”
“还行，只是感觉怪怪的。”
“我也是头一次接受采访，多担待。”
“不，是你多担待才对。”陆卿顿了顿，“为什么要我来？主编可能更专业一些。”
“不一样。”顾之行没再多说，他的采访由她来做，才能凸显出他想要表达的东西。
不是她，没有任何意义。
这件事不止是对顾之行，对陆卿亦然。
“这次采访还要谢谢你替我争取。”
“应该的。”
顾之行双手交叠，二人在同一排落座并不适合眼神交流，而且这样坐着靠他有点近，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这个男人比她还要精致，陆卿多少有点不大习惯，她起身坐到距离他稍远的单人沙发，微侧过身，与他面对面。
顾之行将她的举止收在眼里，考虑到采访需要，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可以开始了么？”陆卿征求他的意见。
“嗯。”
手机屏幕已经锁上了，她重新解锁，手指不自觉地上滑，调出原本的问题列表。
“当初为什么选择当设计师？”这个问题昨晚在他家的时候她也问过，他没回。这时候，切换另一种身份再问，要说没有私心是假的，她其实心底隐隐有些猜测。
这个圈子里是公认的支持多元化发展，同性取向的名设计师不再少数，顾之行选择这个行业，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设计师是负责创造美的，人们追逐美，而我想创造一些美丽。”顾之行回答的滴水不漏，过于官方。
陆卿点点头，保持基本的专业态度没再追问，提出下一个问题，“很多时尚品牌创始人喜欢以自己的名字为品牌命名，zhi的中文名为什么是‘挚’，而不是你名字中的‘之’？”
这也是当初她没能把zhi和顾之行联系到一起的原因。
顾之行抬眸，眼中含笑，“我很喜欢‘挚’这个字，提起它我们通常会联想到真挚，挚爱等，它代表了一种真诚纯粹又经久不息的深情。”
他的眼神从笑意中蔓延出真挚，如同对心爱之人的真诚告白。
陆卿有片刻的慌神，继续道：“从你的眼中能看到某种情感，所以创立品牌的契机是否和你喜欢的人有关？”
“是。”他的回答没有片刻迟疑。
以前的顾之行是个不解风情甚至有些死板的人，刚刚的回答却浪漫到骨子里，听起来酥酥麻麻的。
所以，他喜欢的人是那个男模特？还是珍藏在书架上的陈衍？
陆卿假装低头看手机中的问题避开他的目光，本该是替他高兴的，心里却有那么点不对劲。
果然，养大的小弟最终还是免不了被拐跑的命运。
她收敛心思，扫到下一个问题。
“平常的设计灵感来源于哪里？”
顾之行迟迟没有回复，陆卿抬头，他还在看着她，眼神像是透过她看到骨子里。
“咳，那个，我是不是问得太赶了？你要不歇会儿缓缓？”
“不用。”他收回目光，一双眸子落在交叠的双手上，“说到哪了？”
“设计灵感。”
陆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的双手，突出的骨节修长而好看，不是手控的人看了也会觉得惊艳的程度。
“日常所见所感，街景，或记忆，很零碎。可能更多还是和个人经历有关，同样的事物因为个人情感不同，取舍也不大一样。”
再抬头，顾之行已经恢复如初，仍谦和有礼。
“一般初创品牌定位很明确，只做女装或只做男装，zhi品牌创立之初就男女装两个产品线共同推进，为什么？”
“其实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很多是男女同款，忽略了性别和结构限制，比如女装的部分款式穿起来就像假小子，但有的款式却又很女性化。”顾之行顿了片刻，唇角微微勾起，“就像一个人小时候像个男孩，长大可能又做回女孩了。当然，男装偶尔也会加一些女装常用的元素。”
陆卿莫名有被内涵到，勉强保持专业态度顺着他的回答继续问：“对于时尚品牌来说，清晰的风格定位更有助于留住消费者，zhi品牌会不会被质疑过定位不清？”
顾之行笑着摇摇头，“有的品牌走极简路线，有的走国风设计，有的主打性感风，那是它们的定位。你刚刚说的‘定位不清’就是zhi的品牌定位，它不会设限，受众理解到的是什么风格，就是什么风格。”
书上说，作家的性格往往会潜移默化地通过作品表现出来，通过和顾之行这番对话，她大致了解他作为设计师也通过设计传递出自己的态度。
他是不会在意外界看法的那种人。
和小时候一样，每次有人说顾之行是小白脸娘娘腔，他都置若罔闻，倒是她像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往上冲。
成就属于沉得住气的人。现在看来，在个人修行方面，她比起顾之行差远了。
陆卿又补充问完林娜筛选的问题，采访正式结束已经是下午四点，说了整整两个小时，她还是头一次做这么长的采访，到后半段几乎坐不住，嗓子也有点干。
顾之行接了杯白开水给她。
“谢谢。”
“还回公司么？留下一起吃晚饭。”
“不了，趁着热乎劲回去赶紧把资料整理了。”
顾之行抬起手腕看下手表，“那你可能要加班了，不是要拍视频，下去逛一圈。”
“情况特殊，今天可以加一会儿，走着。”陆卿将录音笔等随身物品收拾好，跟他一起下楼。
zhi的工作室有两层，第二层只有一半的面积，类似于loft，只不过空间更宽敞，沿开放式楼梯下楼，顾之行带她在各个单独隔开的工作区域逛了一遍。
陆卿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这是她头一次参观设计师工作室，对一切都感到过于新奇。
“不能拍的地方提前说一下。”
“都可以。”顾之行倒是一点不担心他的设计会被泄漏。
逛完才意识到是她想多了，zhi工作室有好几个部门，每个部门只负责一小部分，根本没办法以偏概全，之前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要不要看看刚出来的新款？”
“可以么？”
“只许你看，这边就不要拍了。”
“好。”
陆卿将手机收进口袋里，随顾之行走到一个锁着门的房间门口，他按下密码锁，打开灯，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像密室寻宝，灯光骤然亮了，室内正中有两排衣架，上面挂着用防尘袋罩好的服装，和在门店看到的差不多，只是这部分应该是秀款，还没有正式面世。
再往里，被一道白色的帘子挡住了。
那后面仿佛藏着什么稀有的东西。
“zhi，有个文件需要你签字。”lucy拿着一个文件夹过来敲了敲门。
“你随便看。”顾之行说完出了门。
陆卿走到白色帘幕前，透过薄薄的朦胧的布料，依稀可见后面伫立着几个人台。
可能是客户定制的礼服。
她掀开帘子一个角，周围的人台是空的，居中的那一个却格外瞩目，上面是一件薄若蝉翼的薄纱组成的白色婚纱，婚纱外面罩着一层透明的白色薄纱，如同新娘的面纱。
这大概是女孩子梦中的婚纱吧，美得像童话。
听到关门声，陆卿松开手，白色的帘幕恢复如初，她自动退回到成衣那边，有点做贼心虚。
“我这工作室怎么样？”
“不错，设计也很好看，每一件都想要的程度。”陆卿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他这工作室规模大概五十人左右，在兼顾设计还能把公司打理的井然有序，有两把刷子。
时间不早了，再晚一点赶上下班高峰期，怕是要堵在路上。
“我得走了。”
“我送你。”
顾之行一直送她到公司楼外。
天已经暗了下来。
艺术园区的黄昏有着别样的美感，随意的一角，都像是截下来的电影画面。
“我送你？”
“不用，你不是还有事要忙？”
“那回头再约。”
陆卿点点头，正好叫的车也到了。
顾之行拉开后排的车门，在她坐上车后塞了个纸袋到她手里，上面是zhi的品牌logo。
“什么东西？”
“送你和你办公室小伙伴的纪念品。”
提起办公室小伙伴，陆卿才想起来还答应卫甜甜问签名的事。
“你有签名照之类的么？”
顾之行摇头，“你想要？”
“我同事，我们花痴小分队的，就你长得好看这件事，你懂的。”
“那没有。”
顾之行笑了，又想起来什么，“周末有空么？给你个惊喜。”
“什么惊喜？”
“出来不就知道了。”他卖了个关子。
司机师傅已经开车走了，顾之行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黄昏中。
今天采访之后，她好像又了解到一个不一样的顾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