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家“新女婿”
米主任非常富有同情心,她关切地问我:“蓝律师,柏森的这个病能治好吗?”
鉴于柏森永远也流不出汗的事实,我遗憾地告诉她:“这是医学界的难题,恐怕挺难的。”
“多好的小伙子,怎么会得上这种病呢。”米主任对于罕见病认知有限,一时难以接受。
我说:“基因缺陷吧。其实得这病的人挺多的,也不影响别的,是吧,米主任你别有负担,你千万别把柏森当个病人看待啊。”
我的这个要求米主任一口应承了。
人类的世界里,疾病多了去了,人体的奥秘比宇宙的奥秘更加神秘难解,所以我对于人类的野心时时表达敬佩,自己的身体都整不明白,哪来那么多好奇心去探求地球以外的东西。
我对米主任说柏森因为无法像我们正常人一样排汗,他无法在高温环境下活动,请她务必照顾好柏森,让他全程都处在有空调的场所。
基本也算无伤大雅。
到了活动这天,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早早结束工作赶去体育场的篮球馆。
场馆那叫一个热闹,堪比春晚后台的繁忙程度。来自各个参赛队伍的参赛者严装以待,男士西装领带,女士礼服长裙。我还以为就是随便上去唱唱,哪料想老年人这么重视这场聚会,发式妆容一丝不苟,手拉手直接登台不比结婚的新人规格低啊。
我绕着边场寻找社区的熟脸,按理说柏森在一众老年人中,应该是特别容易辨识的目标才对,可我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竟然未能寻获。
打他电话也是不妥,我突然想起临时舞台后面的准备区我还没找过,众里寻他,我再度穿越人群,在有着明确目标的情况下,面对人海茫茫的不自觉的紧张感下降不少。
我困惑了。
与柏森侃侃而谈的人,比米主任瘦些高些,一身白纱拖地长裙,方形领口一侧别着一朵硕大的粉彩牡丹绢花,标准的鹅蛋脸虽略微松驰,仍可想见当年风华。别的老年人浓墨重彩不免做作,我妈也是同样的粉墨装扮,却是说不出的美态。
她天生属于舞台,她天生聚光。
在她面前,我永远自惭形秽。我没能遗传我妈的脸型以及精美的五官,我的圆不圆方不方的脸上寡淡无奇,若不是借助化妆,连气场都很勉强。我妈对于她完美充当一台“复印机”,将我爸的缺陷分毫不差复制给我这件事,耿耿于怀几十年了。
我的性格也远远不如她。我这人别扭拧巴,与她的何时何地都能与群众打成一片的热络相去甚远。
米主任见是我来了,凑到我旁边,与我一同旁观“丈母娘”相“女婿”的精彩画面。
“蓝律师,柏森的唱歌天赋怎么从没听你说过的。”
米主任的话让我略略回神。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空调大巴上老年人齐聚之后,看到是帅气的柏森领队那是群情高昂,纷纷要求领队领首歌活跃一下气氛。
柏森毫不扭捏,说我就唱首意大利歌剧节选段吧。
堪比原音的演唱效果令老年粉丝们彻底折服,他仅用了五分钟就收获满车老年歌唱家的青睐。
柏森越来越像个“社牛”了。
他跟我妈不知在聊些什么,我妈笑得脖子都发红了,眼角皱纹挤了一堆也全不在意。我一激灵,柏森这是遗传了我妈了?
很快我妈的队伍集合了,到他们上场演唱了。小老太太与柏森依依惜别,拉着他的手,那个亲热呀难离呀。
我好容易调教出来的“家人”,交道没打几分钟就这么便宜我妈了?
我似笑非笑地等着我家“新女婿”来跟我打招呼。
“聊啥呢?意外之喜吧?”
柏森乐滋滋地说:“咱妈可厉害呢,是领唱。我们交流了一下歌唱技巧,如何发声什么的。”
我没好气儿地哼他:“就凭你,你有声带吗,有丹田吗。”
我像是柏森被人分享了似的醋不叽叽的。这种情绪柏森未必领会得了,果然他天真地回答我:“这不影响我分享声乐方面的知识。”
百科全书柏森好为人师这一点,准确地遗传了我妈,对于他们俩人个性更为相似这事,让我如鲠在喉。
我没心思看我妈比赛,每支队伍唱的都是河啊海啊什么的,热爱来去,跟个滔滔水流脱不了干系似的。柏森乖乖留在我身边,我俩身后是我们社区的老年歌唱家们,下一支登台的队伍就是他们了。
柏森拧开一支矿泉水递到我手上。
献殷勤也晚了,我已经不开心了。
柏森张罗着带领歌唱家登台了,他在人群中前后奔忙,护送几名头发全白的高龄歌唱家稳稳踏上台阶。
一片人声鼎沸中,我思潮起伏,人类脑细胞的神经元碰撞幻化多变,我思考的问题让我对生活充满了全新的希望。
我妈拎着白纱裙矜持地拒绝了我邀请她来家吃晚饭的请求。
比赛结束后,合唱队是要外出聚餐的。想必这附近的餐馆将会生意火爆啊,我妈这代人活得比我们这代人可有劲儿多了,各种比赛各种聚餐,走到哪儿都是精神抖擞。
每个月给我发钱,还不用上班,我也得拼命出去找乐子呀。
可我五音不全,文艺细胞缺失,写不了毛笔字舞不动大秧歌儿,一项拿得出手的技艺也没有,将来我去报老年大学,都没脸的。
我有柏森。
将社区老年歌唱家们都护送上空调大巴后,柏森坐上了我的车。我以一种全新的眼光重新打量他,经过深入剖析,我充分认识到柏森对于我的重要性,也是时候为他做点什么了。
为了迎接我妈随时可能的心血来潮的来访,我和柏森认真进行过准备,对他的身世、职业、爱好做了全盘规划。
身世简单,就整个永远不用见父母的。在国外定居,完美到爆,我妈怵外语,即便我怂恿她去,她也不乐意远涉重洋受那洋罪的。
我们在职业一项还确实犯了点难。
我妈的优良品质还包括挺爱较真,若是随意编排一个某单位中层之类,没准我妈真能去人家单位实地考察去。于是,我借鉴了米主任关于柏森身世的猜想,也别费那劲了,富二代得了,不愁没钱花,还有大把时间陪着我。
唯一的风险就是,我妈认为我中大奖了,可信度可能略低了些。
爱信不信,反正她又不常来。
人群中只是那一眼,我便确定了一件事,我妈的美照究竟出自谁之手。她的新搭子一直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以镜头捕捉属于她的精彩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