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很好
叶落把木盒收起来, 直接压到衣柜最深处。
让他用这个？
绝对不可能的！
叶落受不住这份羞耻。
他刚直起腰合上衣柜的门，屋外就响起了敲门的动静。
有礼、克制地叩了三下。
每一下中间都恰到好处地隔出两秒的空隙。
“……”
叶落手一抖，耳根又开始发烫，差点腿软坐地上。
他能分辨出来, 门外的人是楚樊修, 刘阿姨很少会这样规律性地敲门。
叶落伸手揪了两下左耳耳垂, 熟悉的疼痛感将他拉出不敢出声的羞耻情绪。
“睡咳咳咳咳——”
叶落想说“谁？”，但是好一阵没发声的嗓子掉了线。
男人性感又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睡了？”
叶落：“……”
他想就此蒙混过关，于是就着这个说法下了台阶，“嗯，我睡了, 楚总。”
叶落也不问楚樊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他现在只想自己在房间里好好冷静一下。
外面安静下来。
但是叶落没听到有离开的脚步声。
接着，楚樊修说话了，声音带了丝无奈和纵容, “先起来, 吃完午饭再睡。”
哦对，他们从楚宅回来时还没吃午饭，但是上午吃了很多点心, 叶落现在不是很饿。
再说了，相比于和男人见面的尴尬, 他宁可选择饿着肚子。
叶落：“楚总，我不饿, 你和刘阿姨吃就行, 不用管我。”
门外, 楚樊修有些好笑。
半小时前他才把东西给了叶落, 还给他发了消息。
按小孩的性子, 回到房间后肯定会先去看箱子里的东西和说明书，这会儿估摸是羞愧得不敢见人。
怎么可能就睡了？
楚樊修心知肚明叶落在扯谎，但是也没想去拆穿。
其实他本身是个很讨厌谎言的人，但是对叶落就不一样了。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正是自尊心强烈的时候，为了一些原因撒点小谎来让自己更轻松，这种行为无伤大雅。
楚樊修愿意为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于是便顺着叶落的话意遮掩过去。
可是……这不意味着他同意叶落拿自己身体闹小脾气。
因此，楚樊修站在门口，声音沉了些，“饭已经做好了，吃完再睡。”
叶落已经三两下脱了衣服，一头躲进被子里，做实了“睡觉”的名头。
隔着门板没听出来男人声音的变化，他再次说道：“我真的不饿，楚总，你和刘阿姨吃吧。”
松软的被子包裹住全身，叶落有了些安全感。
他竖起耳朵，侧耳倾听了一会儿。
外面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些声音，似乎是楚樊修下楼了。
叶落松了口气。
他现在实在是不敢跟男人见面，能避一小时是一小时吧。
然而不到十分钟，他的愿望就泡汤了。
房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
正陷在被窝里有了困意的叶落猛地睁开眼：“？！”
看清是男人后，他眼里的警惕和惧怕之色缓缓散开。
然后才想起自己好久没有锁门的习惯了。楚樊修很少主动到他房间来，来了也会敲门，而刘阿姨也不会在他在卧室时来打扫卫生。
楚樊修收回开门的手，重新端上木质托盘。
看见床上的人时，他略微一怔，似乎是没想到叶落真的在睡觉。
但是很快便恢复神情，迈步走了进来。
叶落回过神。
像是一条不小心被浪潮甩上岸的鱼。
嗖地一下从床上弹起坐好。
他头发凌乱，懵着一双大眼睛，呆呆看向男人。
“你你你——”
“我给你送饭。”
楚樊修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好心接了话，边说边走到床边，弯腰把托盘搁到床头柜上。
然后直身垂眸看向他，莞尔一笑：“真睡了？”
叶落终于清醒过来，藏在被子里的手抓紧床单，小声地闷出了个“嗯”字。
楚樊修伸出手，替他把蓬松的头发理了理。
“抱歉，吵到你了。”
感受到头顶力道温柔的抚摸，叶落偷偷低下头，抿了抿唇，闻言连忙摇了摇头。
“没有我也就刚睡——”
他张了张嘴，已经来不及把话咽回去了。
“哦，刚睡。”楚樊修轻声重复了下，“睡眠质量挺好。”
叶落：“……”
楚樊修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家居服，灰白竖条纹，最顶端的扣子没系，从叶落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对方的喉结。
叶落悄悄咽了下口水。
“回头让人送个床上桌来。”
楚樊修边说边看向叶落，恰好和对方的视线对上。
叶落：“！”
他犹如受惊的兔子般缩回目光，落到其他地方，眼神飘移不定。
楚樊修怔了下，嘴角翘起一点弧度，“你想在床上我喂你吃，还是起来自己——”
“我自己吃！”
叶落赶紧抢答，伸手掀开被子就要起来。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自己是脱了外套钻进被窝的，上身只剩了件白衬衫。
白衬衫在他行动间松了底端扣子，敞开一片，露出他白皙的肚皮。
或许是皮肤撑开的原因，叶落本就是白皮，现在白到将近反光的程度。
楚樊修目光一顿。
叶落刚要抬腿下床，又被人生生摁回了床上。
“？”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男人。
楚樊修伸手拽过被子，给叶落盖上，从床边站起身，“吃完碗筷放床头柜就行，刘阿姨会——”
他顿了下，改口，“等你睡醒了再自己拿下去。”
楚樊修走到房间门口，“公司有事要处理，我下午不在家，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等叶落点了头，他才转身合上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
叶落下床穿鞋的时候，终于发现身上衬衫无意间松了扣子。
他愣了好半晌，手足无措地系上。
刚刚……楚樊修是看到了吧？！
叶落无从考证，只好揣着一颗乱跳的心，吃男人特意给他端上来的午饭。
楚樊修没去公司，而是让司机开车回了楚宅。
车上，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有点地方不太对劲。
楚樊修仔细回想了下刚才的场景，在自己开门时，叶落表现出的紧张和恐惧过于明显，就像是……长期居于不安全环境下的应激反应。
仿佛慢镜头回放，他一遍遍地过滤、探索，最终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楚樊修拿出手机，拨了周律师的号。
没响几声，周律师就接通了，“楚总。”
“嗯。”楚樊修右手举着手机，左手五指把玩眼镜镜腿，“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周律师：“……”
他知道自己薪酬不低，一年八位数的底薪，外加各种提成奖金，足以让他对楚总提出的各项要求抱有极高容忍度。
但是……周律师叹了口气，“楚总，您忘了，您昨天刚问过我，我不是给您汇报了？”
说实话，自打他跳槽到楚总手底下，从没见过楚总这么关心过他经手的案子。
还是个鸡毛蒜皮的小案子。
“记得我昨天问过，你还不抓紧办完？”楚樊修声音带上一丝冷意，“怎么，准备跳槽了。”
周律师：“……没。”
他认命地扶了下黑框眼镜，声音严肃起来。
“我下午就去跟徐家签和解书，他们承认房子归属叶先生，同时赔偿叶先生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等一百万元整，其中五十万将于一周内将钱打到叶先生银行卡上。”
楚樊修指间夹着镜腿，沉声：“不够。”
周律师沉默片刻，“楚总，您是不信任我的手黑程度吗？”
在业界内，他一向有着“蛇蝎子”称号，铁公鸡都能让他扒下一层皮，五十万已经是徐家目前能掏出来的所有钱了。
楚樊修淡淡道：“我是说，民事赔偿不够。”
“……”
周律师在那边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了？”
知道什么？楚樊修没说话，静静听着。
周律师：“我跟徐家谈判时，套出来他们曾对叶先生有过家暴行为……”
话筒里传来轻微的金属响声，周律师下意识停住说话，然后就听到楚樊修冷得如冰的声音。
“继续说。”
“……”周律师头皮麻了下，“大多是发生在叶先生上小学初中期间，次数算是频繁，但是现在没有实质证据能证明这一点了。”
狠辣如他，也不由对叶落升起几丝同情。
因为从他对徐家人的交流来看，不再对叶落进行家暴，是因为叶落上高中后就在外面打零工赚钱了。
一个才刚满十五周岁的男孩，在应付高中繁杂的学业任务之余，还在校外零零散散地干了不少工作。
送报纸、送牛奶、给饭店刷盘子……
而他赚来的钱几乎都进了徐家人的口袋。
徐家人自然不会对这样一个免费的劳动力动手，打坏了不就没法赚钱了？
周律师对徐家四口的行为感到不齿，但是倒也没有让他太吃惊，毕竟他见过更为黑暗的事情。
唯一让周律师动容的，无疑是这么些年来，叶落在绝望里挣扎着生存，却没有沾染到徐家人的一丝恶习。
他活成了积极乐观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曾经遭受过苦难。
挂断电话后，楚樊修垂下眸，看了眼掌心断裂的镜腿。
他左手中指留下一道红痕。
司机在前面犹豫好一会儿，颤颤巍巍地出声：“楚总，到了。”
楚樊修面无表情地把眼镜扔到一边，开门下车。
楚宅现在的氛围很紧张，战火气息一触即发。
所有佣人都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干自己的工作，生怕触到楚父和汪三翠的霉头。
杜管家在接到保安处的消息后，匆匆赶到门口，语气有些惊讶。
“大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有事。”
楚樊修心情欠佳，不耐多说，把外套脱给他。
杜管家恭敬接过。
他环视了眼客厅，空荡荡的，问：“人呢？”
“老爷在书房，夫人和二少爷在二少爷房间。”
杜管家顿了下，提醒，“老爷对二少爷动了家法，揍了十棍，屁/股都打肿了，刚把医生叫来。”
楚樊修挑了下眉。
杜管家压低声音：“宋家给老爷打了个电话，我没听清说了些什么，但是听语气不太好。”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我好像还听到宋家人提起了叶少爷。”
楚樊修正准备往楼上走，闻言动作一顿。
“说了什么？”
“距离远没听清，就是模糊着听到了叶少爷的名字。”
楚樊修先去了书房。
上午因为叶落在场，很多该说的话他没有提，这时候回来就是为了跟楚父说明白。
书房的窗帘拉了一半，光线很暗。
楚樊修开了灯，空间陡然明亮起来，刺亮了楚父双鬓的白发。
他坐在书桌前，神情颓废，听到开门的声音看过去。
发现是自己的大儿子，楚父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樊修，你弟弟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
楚樊修迈步走到书桌对面，坐了下来，淡淡道：“我不知道。”
他从不插手楚正庭的教育，怎么会知道原因。
“……”
楚父一哽。
他倒不是真想跟楚樊修要个答案，但是自己大儿子的态度明显过于冷淡了。
“不是说不在家里吃饭，怎么又回来了？有事？”
“嗯，有件事情跟你商量。”楚樊修语气温和又坚定，“爸，我会尽量少带叶落来这里，但是我们过来时，你不要给他脸色看。”
楚父：“……”
他的火都在楚正庭身上发完了，现在实在提不起力气再对楚樊修发怒。
他有气无力地质问：“那个叶落就这么好？你就非他不可？”
楚樊修垂眸，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他很好，好到……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
楚父猝不及防地被儿子塞了口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