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反复的噩梦
接到王律师电话时，叶落还在宿舍床上。
他拿纸擦了擦额头，嗓音稍有些沙哑，“这几天没有人联系我。”
距离法院发出通知书已经过去两周，叶姑姑那边仿佛破罐子破摔了。
王律师：“好，我知道了。起诉的前期流程已经走完，被告律师约下午见面进行最后一次协商，你要来吗？”
叶落下午有课，他正想说可以和老师请假，王律师又很快道：“我不建议你来，对方请的律师……手段向来不太光彩。”
叶落：“嗯，那麻烦您了，王律师。”
王律师笑了声，“你太客气了，好好上课吧。”
挂断电话后，叶落发了会儿呆，然后爬下来走进浴室。
他做噩梦了，出了满身的汗。
从前天开始，仿佛是影片倒带般，原主的人生在他的梦里反向推进。
叶落梦到原主最终丧生的那场车祸，梦到车祸前他接到的电话，梦到流产时的绝望失控，梦到宋清阳和楚正庭……还梦到了楚樊修。
纤细的手指摸到花洒开关，拧开，水流喷洒而下。
叶落仰颈，让水流冲走泡沫，脑海里再次浮现男人的身影。
原主因为怀孕住进楚家大宅，却很少会见到楚樊修，原主也不想见到楚樊修，觉得他经常面无表情，为人冷漠。
但是在叶落看来，在那个楚家，楚樊修是唯一没有轻视原主的人。
叶落关上花洒，长长叹了口气。
他最近总是会反复做这些梦，就连午睡都能梦到。
这无疑影响到了他的正常生活。
叶落去校医院看了医生。
听过他简单的描述后，医生建议他吃解郁安神颗粒，可以缓解睡眠不好的问题，副作用也小，但是校医院没有这药的存货了。
叶落只好去校门口的药店。
他在中药货架上找了一会儿，抬手拿下一盒解郁安神颗粒。
正准备去收银台结账时，一对夫妻从他身后走过，妻子挺着大肚子，叶落赶紧往一边让了让。
“谢谢。”妻子步履有些艰难，脸上却带着笑容。
叶落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她的肚子上。
梦里，原主的肚子也是这样一天天大起来。
药店的人跟孕妇聊起来。
“你这肚子……快生了吧？”
“嗯，离预产期还有四天。”
“那最近几天要多注意，觉得不舒服就尽早去医院啊。”
“好——”孕妇疑惑地看向叶落，这人好像一直盯着她。
叶落下意识转过身装作无事，手胡乱地在药架上摸了个盒下来。
孕妇收回视线，觉得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夫妻俩结了账离开，时不时偷瞄的叶落松了口气，拿着手里的药去收银台。
药店的人看了眼明显就是大学生的叶落，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你还是学生吧，安全工作要做到位。”
叶落眼神迷茫片刻，随着对方的视线落在柜台上——
和解郁安神颗粒并排的，验孕棒。
叶落脸色爆红。
他嗫嚅：“这个，我不要了。”
对方没说话，看他的眼神更鄙夷了，仿佛叶落脑门上刻着“渣男”两个字。
叶落进退两难，最后只好哽着喉咙买下这个验孕棒。
他出了店门就把药袋塞进了书包，头也不抬地急匆匆往宿舍赶。
却在楼下撞见了等他的王律师。
王律师手里提着公文包，神色有些凝重，“叶落，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叶落脸上的热度渐渐下去，点点头，和宿舍阿姨说了声，带着王律师回到宿舍。
王律师把几张复印件递给叶落，“这些是银行流水明细，有你父母和你姑姑之间的转账记录。”
“你父母当初买房时，借了你姑姑两万块钱，然后在十六年前，这套房子的房贷有段时间是由你姑姑偿还的……”
听着王律师的讲解，叶落一张张看过去。
“房产证上是你的名字，表明这套房子是你父母赠与你的，这个毋庸置疑。”王律师顿了下，“但是这些银行流水证实了你父母与你姑姑间存在债务问题，对方律师要求你偿还这笔钱。”
叶落蹙眉，原主的父母并没有和他提过这些事。
但是他直觉叶父叶母是不会欠叶姑姑钱的。
王律师摇头，“我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叶落沉默。
片刻后他问：“我现在没有钱，怎么办？”
王律师语气发沉：“如果对方要求强制执行，而你暂时无法偿还，这套房子可能会被法院扣押拍卖。”
叶落手不受控制地摸上左耳，使劲揉捏，直到耳垂发红发肿。
王律师看见了，安慰道：“你也别着急，我刚说的这是最坏的情况。这牵扯到了两代人的财产纠纷，法律上没有父债子偿的说法，并不一定要求你偿还这笔钱，要看开庭后法院最后的判决。”
按下内心的不安，叶落再次感谢王律师。
王律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你这孩子，就是太乖了。”
法院开庭的那天，叶落同样没去。
他生病了。
药没有起到用处，无尽的噩梦折磨得叶落发高热。
陈天乐和他舍友来叫叶落去上课时，发现人在宿舍里烧得厉害，立马火急火燎地把人送到校医院。
校医院医生刚上班，就被俩学生催命似地喊，让他差点以为这人得了什么绝症。
搞了半天才发现只是发烧。
医生开了药单，让一人按单子拿药，另一人带叶落直接去输液室吊水。
叶落烧得迷迷糊糊的，几乎是贴在陈天乐身上移步。
碰见楚正庭时，陈天乐正温声告诉叶落前面有个小台阶。
楚正庭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顾一凯。
四人在走廊拐角狭路相逢。
楚正庭的视线落在叶落身上，只是一瞬便又移开。
顾一凯眯了眯眼，率先出声：“哟，怪不得最近见不着人，原来是有新目标了。”
可怜陈天乐一笔直的直男，压根听不懂顾一凯什么意思，不耐烦道：“你们能不能别挡道，没看见人病着呢。”
楚正庭手里拿着一张单子，顾一凯举了举胸前的药筐，“我们也有病号等着药呢，你怎么不让开路？”
提起病号，楚正庭脸色暗了两分。
宋清阳明明都发烧了，还非要去见楚樊修，他自然是不同意的，跟上去和宋清阳闹别扭，闹到后来宋清阳晕倒了。
楚正庭语气冷淡地开口：“让开。”
陈天乐不忿。
“再怎么着叶落也给你送过整整三年的早饭吧，现在人病了你让个路都不肯？！”
他的大嗓门把叶落震清醒了几秒。
叶落烧得整个人都是红的，眼皮又涩又倦，眨了两下便有水光浮动。
待看清两人的脸时，水光瞬间被彻骨的冷意覆盖。
楚正庭似有所觉，看向这个曾经的追求者。
叶落闭了闭眼，忍住从心底爆炸蔓延的恨意。
他拽了下陈天乐的衣袖，声音轻的不行，“咱们，不让。”
顾一凯目瞪口呆，“叶落你疯了吧，烧糊涂了是不是！”
几人的争吵把护士惊动了。
一扇房间的门打开，护士探出半边身子，严肃道：“都安静，里面有人睡觉呢。”
陈天乐和顾一凯闭上嘴。
拿着药筐的舍友突然出现在护士身后，一看四人的位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朝天翻了个白眼，小声道：“陈天乐，这里才是输液室，你往对面走干什么。”
陈天乐：“……”
这下好了，不用讨论谁让路的问题了，都是一个方向。
五人分成两拨进了输液室。
输液室里人不少，但是叶落和陈天乐一眼便注意到了某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男人穿着合身的西装，侧靠在窗户边，单臂环胸，垂眸浅浅地看向他们。
叶落烧得迷糊，以为自己在做梦。
而陈天乐则是快要忍不住自己的激动了，“楚楚楚——”
楚樊修朝他幅度轻微地点了点头。
然后开口：“你—”
他微不可察地顿了下，“朋友站不住了，先扶到病床上。”
陈天乐回过神，急忙架着叶落扶到一张空床边，把人放倒在床上。
在他们后面的两人进来，楚正庭一言不发地走到宋清阳病床边，拉开凳子坐下。
顾一凯当然不敢在楚樊修面前这么嚣张，老老实实地找了个地儿站着。
楚樊修好友凑到楚樊修身边，低声道：“这下有好戏瞧了。”
楚樊修没理他。
楚樊修缓步走到饮水机前，俯身接了杯温水，又递给陈天乐，“给你——”
朋友润润嘴唇。
楚樊修的话卡在嘴边。
因为陈天乐已经接过纸杯，水咕噜咕噜全灌进自己肚子里了。
喝完了还以一种极其热烈的眼神看着他。
楚樊修沉默两秒，收回手，不想再多管闲事，可余光却再次瞥见叶落干得起皮的唇。
现在的小孩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吗。
楚樊修无端端生出这个想法。
他和护士要了根棉签，又接了杯温水，这次没直接给陈天乐。
“你朋友嘴唇太干了。”楚樊修说完这句话，才把棉签和纸杯递给他。
陈天乐恍然大悟。
原来刚刚楚总是要我给叶落喂水啊。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下巴，替叶落道谢。
楚樊修好友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今天楚樊修亲自来给他送香水就够惊奇的了，现在居然关心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楚樊修好友一愣，啊不对，不是素不相识。
叶落是楚樊修弟弟曾经的追求者。
也就是说，楚樊修现在在关心他弟弟以前的爱慕者。
好友纠结起来，这关系好像更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