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遇
“如此轻佻的女人,本王怎会认识。”
他声音低沉,语气冷淡且带着些许鄙夷。
唐琬听了这话脑子一嗡,心道自己失言了。
心里一边责怪着自己不该胡言乱语,一边思考着该如何补救。
但她确实也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她一语猜中他名字的缘故,那完全就是她心里潜意识的感觉。
唐琬下了马车,微微欠身,再抬起头来时脸上满是歉意,“妾身莽撞,惊慌中口出胡言,冲撞了郡王,实在抱歉。”
内宅女子不可能识得外男,既然她找不到借口,还不如老实认错。有些问题解释不清,强词夺理反倒更加惹人反感。
赵士程冷冷的睨了她一眼,看到她眉宇间尽是愧疚不安,那双眸子却清澈镇定,他绷着的脸稍微放松了一些,目光挪开,收起长矛欲要离开。
唐琬赶紧言谢:“刚才多谢郡王出手相救。”
“不必言谢,我们郡王本就是侠义心肠,路见不平……”
小五话还没说完,便被采云一声惊叫打断了,“少夫人!”
采云从旁边树林里跑来,挂满泪痕的脸上又惊又喜,她喘着气拉着唐琬上下打量,“少夫人,你没事吧?”
小五听见这声“少夫人”,惊讶得皱起眉头,他刚才还想这姑娘容貌气质都是极好的,看着对他家郡王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还以为……他不禁叹出一口闷气,郡王的姻缘到底何时才来啊。
他撇着嘴幽怨地看向赵士程,赵士程却瞪了他一眼,见他转身要走,小五赶紧跟了过去。
唐琬正安抚着采云,见赵士程要走,脱口而出,“郡王留步!”
赵士程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并不看她,只说道:“道谢就不必了。”
唐琬松开采云的手,朝前走了两步,再次欠了欠身,“还请郡王帮忙寻人。”
除了采云,其他女眷都还未回来。
“单凭我们两个女子,怕是要寻到天黑,若是再遇歹人……”
赵士程目光一转落到唐琬身上,见她垂下眼帘,继续说道:“若非关系性命安全,妾身不敢如此麻烦郡王。”
她语气平稳,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慌乱,一个内宅女子遇到危险能如此镇定自若,怕是不多见。
赵士程看向小五道:“小五,你带着这位姑娘去南边林子里寻,我去北边。”
“你随我去。”赵士程看向唐琬。
唐琬则看向马车,赵士程看出她的心思,是担心马车内的那位晕倒的妇人,道:“那群山贼不会回来了,这里暂时安全。”
唐琬和采云的作用就是呼喊女眷,好在女眷们并没有跑很远,基本都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听到声音便很快走了出来。
虽然都相安无事,但毕竟受了惊吓,沈氏和杨氏倒还好,神色很快缓过劲来,几个小丫鬟倒哭哭啼啼起来。
此时唐氏还未清醒,沈氏便做起主来,带着众人对赵士程言谢。
赵士程淡淡道:“既然都相安无事,本王便先行一步。”
杨氏反应极快,上前两步道:“郡王救命之恩,我们陆家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机会,定然报答。”
赵士程只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沈氏想起来晕在马车内的唐氏,脸上愧色难掩,她赶紧爬上马车,掀开帘子,扶着唐氏轻轻摇了摇,“母亲!母亲?”
片刻后唐氏缓过劲来,沈氏安慰道:“已经没事了,山贼都跑了。”
待到众人将地上的行装包裹收拾一番,重新上了马车,摇摇晃晃的继续前行时,沈氏将方才情形细细说与唐氏。
唐氏仍心有余悸,手还忍不住的颤抖,她看向唐琬,伸出哆嗦的手,唐琬赶紧接住。
“还是琬儿有孝心,不枉我疼你一场。”她的声音不稳,说完便咳嗽两声。
面对唐氏的客气,唐琬也客气回应道:“母亲没事便好。”
杨氏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说道:“到底是连着血脉的亲人,自然是不一样。”
沈氏看她一眼,扯开话题道:“虽说那位郡王不图感恩,但到底是救命之恩。”
唐氏道:“说的是,待回到山阴,定要上府言谢的。听闻这永嘉郡王文武双全,他本是皇室宗裔,却不肯承受祖荫官爵,偏要自己去科考至仕,倒是个有志气的。”
沈氏脸上浮起一层忧虑,“既是皇家子弟,未必看得上寻常俗物。”
唐氏点点头,“待到归家后,让老爷修书一封道谢,再送些文雅古物,罢了,回去我与老爷再商量便是。”
说话间,马车已经来到山脚的一家客栈前,此时天色已经完全被黑色笼罩,四周幽静朦胧,树影斑驳,众人忙卸下行装,在掌柜的安排下入住。
掌柜引着众人上楼,边走边说,“夫人们来得巧,再晚些可就没有房间了。”
“近来很多人来普济禅寺上香吗?”杨氏问道。
掌柜摇头道:“倒也不是,今日来了一批镖师,人还不少哩,看样子是押送贵重物品的,我们也不敢打听,各位夫人晚间莫要出门,这山脚不比城里安全。”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刚才她们被打劫是这帮山贼们的饭前小菜?
但是眼下已经天黑,再另找客栈还得继续赶路更不安全,便只好遵守掌柜嘱咐,待在房间等天亮。
因房间不多,都是两人合住,沈氏和唐氏一道住,唐琬便和杨氏一间房。
洗漱后唐琬躺在床上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心中疑虑,丝毫没有困意。
历史上的赵士程对她是一见钟情,今日这情况,他明显对她有了偏见,怎么可能有一见钟情之说。
再次想起起初赵士程那带着轻蔑的不屑眼神,唐琬心中似乎被浇了一盆冷水。
她惆怅的思绪被身边响起的鼾声打乱,大约是白天太累的缘故,杨氏一上床便睡着了,开始时气息沉重,现在估摸着睡沉了,鼾声起起伏伏,在她耳边回荡。
唐琬悄然起身,轻手轻脚的摸到桌子旁,点燃了一支蜡烛后坐下发呆,她手掌撑着脑袋,想着今日这情形,会不会改写了她与赵士程的姻缘。
“你半夜跑那坐着干嘛?”杨氏坐起来抱怨道:“我最讨厌睡觉时有光亮,你还让不让人睡啊?”
唐琬想事情出了神,没注意到她鼾声渐弱,被光亮弄醒。
她立刻站起来,抱歉地看向杨氏,“二嫂嫂莫要生气,我睡不着。”
她说着端起烛台,说:“我这就出去。”
杨氏道:“你没听母亲嘱咐,晚上不许出去吗。”
“我不出去,就在楼下坐会儿,掌柜的在楼下守着呢。”唐琬解释道,她此时只想让自己静一静。
杨氏白了唐琬一眼,躺了下去,“晚上回来时轻点声,我睡觉浅。”
唐琬轻手轻脚走出房间,下楼,一楼前庭此时并无一人,条凳都倒立着搁在桌子上。
掌柜的见她下来,赶紧走出来低声问道:“这位娘子是要?”
唐琬轻声回答:“我睡不着,怕吵着我嫂嫂,便下来坐会儿。”
只要不出去便好,掌柜的松了一口气,赶紧去前庭临近那张桌子上拿下条凳,然后接过唐琬手中的烛台搁在桌子上,笑道:“那便在此处坐会吧。”
“多谢。”唐琬谢过便坐了下来。
此时客栈前庭门窗都已紧闭,唐琬趴在桌子上愣愣的看着闪动的烛火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哐啷”推门声响起,正在打盹的掌柜吓一跳,忙睁开眼睛,见是几个粗壮汉子,手中都拿着家伙,心道不好,但也只能客气道:“几位爷,小店已经住满,还请另寻别处住店吧。”
“一个房间都腾不出来吗?”领头的问道,声音嘹亮。
掌柜的点头,带着歉意抱拳道:“确实是住满了,近日前来普济禅寺的香客较多,小店是日日客满呀,实在是对不住了。”
那领头的四周张望,看到前庭一张桌子上趴着个女人,听到动静却也纹丝不动,他心中纳闷,眯了眯眼睛,看向掌柜,道:“若我们非要住呢?”
“爷,您这不是为难我吗?真的没有房间了。”掌柜的陪着笑脸道。
领头的把手中大刀往肩上一抗,走到唐琬坐着的桌子旁,他抬起一只脚往条凳上一搁,正是唐琬坐的那张条凳,条凳震动一下,唐琬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
她抬起头坐直起来,看向旁边这人,见他目光一扫,说道:“那我们几个兄弟就在这儿将就一晚。”
后面几个壮汉闻言都走过来,把旁边几张桌子上的条凳都取下来,坐得坐,躺得躺。
领头的壮汉面露霸气,但看眼神看面相不似奸邪凶狠之人,反倒给人一种壮义之感。
唐琬心想应该不是坏人,她心里丝毫没有先前看到山贼的那种恐惧。
虽说有人面兽心这个词,也有知人知面不知心之说,但她相信人与人之间有一种奇妙的磁场,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或许就类似女人的第六感。
那种感觉告诉她,这群人不是坏人。
那领头的壮汉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拿下脚,问道:“娘子怎的一人在这里?”
掌柜的赶紧过来,“各位爷见谅,这就走。”他说着看向唐琬,“娘子快快回房吧。”
唐琬摇摇头,“无妨,他们不是坏人。”
掌柜的苦着一张脸,看了看唐琬,看了看那几个壮汉,弓着腰退着走开。
“娘子怎的知道我们不是坏人?”领头壮汉问道。
虽说感觉占据主导,但稍作分析,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一不杀人,二不打劫,三不调戏良家妇女,想来应该不是坏人。”唐琬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那壮汉哼笑一声,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笑起来。
“你怎知我们不杀人打劫,不调戏良家妇女呢?”壮汉反问。
唐琬目光淡淡一扫,沉吟片刻后道:“坏人没有耐心,不会多费口舌。”
那领头壮汉大笑一声,道:“有意思!”心道这小娘子倒有几分胆识。
他正要问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怕时,客栈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门口去。
是赵士程和他的随从小五。
小五看到前庭众人和唐琬,惊讶道:“那不是轻浮小娘子吗?”
唐琬心里一沉,脸色顿时刷白,轻浮小娘子?
在封建旧社会,轻浮这顶帽子怕是能毁了女人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