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章 吴之常的为难
到了江宁，吴之常被安顿到了省委招待所，这个招待所在上世纪还算很好的住宿条件了，毕竟当时的地方性酒店还比较少。
现在省城五星级宾馆遍地开花，就连梁晓天习惯的扬子宾馆都要比这强多了。
相比之下省委招待所的各项设施就要显得落后太多。只是省委开会，食宿都是省里统一安排的。而且晚上经常有省委领过来看望这些地市主要领导，所以各地领导也只能住在这里。否则省委领导找不到人，可是要出政治事故的。
晚上快要到吃晚饭的时候，吴之常不知道接到了谁的电话，他一脸兴奋的对梁晓天说道：“你赶快给马亮打电话，我们到江宁大酒店去，赵东已经在那等我们了。”
梁晓天并不知道秘书长赵东也到了江宁，但是他不会多嘴去问赵东，领导们的行踪是最忌讳下属去了解的。
于是迅速打电话通知了司机马亮。二十分钟以后。吴之常与梁晓天来到了江宁大酒店，上了最顶层的餐厅，赵东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吴之常对着赵东说道:“华北还有十分钟就过来。安排好了吗都？
好了。赵东简单又不拖泥带水的回答道！
吴之常在春节期间一直准备给分管组织工作的省委副书记于华北拜年。
但是于华北事情多，一直没有机会约到。这一次开省委扩大会，省委副书记于华北作为重要领导，肯定是要参会的。
吴之常就主动与江永红副秘书长进行了联系。并提前让秘书长赵东到省城来进行相关宴请准备。
功夫不负有心人，于华北也知道吴之常几次想见自己，都因为自己太忙而耽误了。所以这次也就不忍心再拒绝，答应了晚上的活动。
于华北的形象却大出乎梁晓天的意料。江宁官场传闻，省里最有领导气势的不是书记朱一波，也不是省长赵安邦。而且排名第三的副书记于华北，由于分管组织工作，平常给人的印象就是不苟言笑，非常严肃，威严！要说地市领导最不想打交道的除了省纪委书记之外，就是于华北了。
给人的压力太大了。
可是梁晓天见到的于华北确是亲切、随和，没有领导架子，甚至有点小幽默的感觉。
他说出来的话就如春风一般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温暖，一下子拉进了和你内心的距离。
见了面，便与在场的吴之常、赵东握了手。当然梁晓天不会主动凑上去，毕竟价格差的太远了嘛！只是恭敬的问了一声:“于书记好。于华北也是微笑点头示意。
接着于华北主动道：“淮水去年总排名虽然在倒数第三位，但是上升的势头很猛，与江镇几乎差不多了，今年铆足劲冲一冲，争取年底超过江镇。”
听了于华北的表扬，吴之常很是兴奋！表决心的说道:“感谢省委领导的关心，我们全市一定撸起袖子加油干！不辜负华北书记的嘱托！
于华北到场时间很短，喝了半杯红酒以后，便无奈的说道：“我最想和地、市的同志多坐一坐，听听你们的想法，和意见！
只是万事不由人啊，外省那边来了一波客人，我还得代表省委去招待好。
一会儿就由江秘书长代表我陪之常同志多喝两杯，不能让地市的同志上来孤单的吃饭嘛！吃饱喝足好休息
明天同志们精神抖擞的参加大会，畅所欲言谈发展嘛！
于华北走后，包间氛围也一下子轻松起来。吴之常和江永红都是正厅级，但是吴之常毕竟是一方大员，市委书记。所以在江永红面前谈笑风生，并没有什么拘束感。
江永红端着酒杯说道：“华北书记事情太多了，八点钟到要接待西陕省过来江宁考察的王晓副书记一行。没办法，省里只有他能对口接待了。
这也是常识，兄弟省份过来一把手，那接待方肯定也是一把手出面。如果是二，三把手过来，则对应级别接待！当然也有特殊情况，比如江宁主要领导是西陕调任过来的，那西陕来个级别比他低的，他也可能出面。毕竟待过的地方，又是老部下。总要讲感情的嘛！
今天就由我来陪周书记了。
于华北能出席晚上的活动，并将副秘书长留下来陪酒，已经很给吴之常面子了，吴之常很痛快的与江永红碰了一杯酒，说道：“江秘书长一向关心淮水，近期一定得来淮水视察指导工作，看一看新发展的生态新城。”
江副秘书长笑着道：“早就听说生态新城区是之常书记的得意之作，今年一定要去学习，到时候讨一杯酒喝。”
等到梁晓天向江副秘书长敬酒之时。江副秘书长过来人的经验说道：“小梁，给市委书记当秘书可是件不简单事，不仅要有相当的文化知识储备，也得有基层工作经验，这样才能给书记当好助手，当一名合格的秘书。你别小看秘书一职，每天见多了领导们处理政务的能力，和协调各种复杂工作的本事。总之一句话能当好秘书，你也就具备了当领导的基础素质。”
梁晓天听大佬说话，只有点头的份。哪里还能发表自己的意见。
赵东则在一旁介绍道：“秘书长你别看小梁人年轻，经历却很丰富，当过村支书，副镇长，淮水区卫生局局长。
江副秘书长眼神突然有了光似得，颇有兴趣的问道：“小梁当过区卫生局局长，赵德芳曾经给你当过领导吗？
梁晓天摸不清楚江副秘书长问这句话的意图，所以很谨慎的说道：“赵区长下来的时候，我刚去市委办报道。”
他知道这些领导都是从人山人海中踩着无数人的肩膀才上得如此高位，城府很深，不会轻易的在这种场合下提起一个不相干的人。就暗自琢磨：“江副秘书长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提起了赵德芳。”难道和之前李有阳在常委会上要使用赵德芳有关？
江永红没有和在场的众人深入谈论这个话题。看似无心而提。
随即端着酒杯与吴之常碰了碰，就聊起了其他事情。
在晚宴结束，江副秘书长与吴之常单独走到最前面，赵东和梁晓天知道领导要谈事情，则是刻意的和二位领导拉开了距离。
两人一边走一边小声的交谈着事情。临出门，江副秘书长使劲握了握吴之常的手，说道：“那事就拜托老弟了。
赵东和梁晓天一直跟在后面，梁晓天只听到了最后这一句，并不知道江副秘书长所托何事，等到江副秘书长坐车离开后，吴之常的脸色便阴了下来，倒背着手站在酒店，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
梁晓天一直在猜测江副秘书长说的可能是和赵德芳有关的事，可是吴之常阴沉着脸，不说话。他主动不说，梁晓天也自然不能问。
所谓城府是怎么炼成的，官场上，有很多事，不说比说好，这就像下围棋一样，将味道做足了，空间就没了。核心就是忍住想说的话，管住想问的嘴。在领导面前带着耳朵就可以，需要你说话的时候开好口就行。如果你不懂这段话的意思，那就简单总结一句。认识不了就认可，认可不了先认同。
梁晓天有着前世为人的经历，又当了乡镇领导与卫生局的一把手，现在又当了市委书记专职秘书，这方面也算略有心得，如果没有这些经历，也不会将官场和社会上的事情弄明白。
三人一路上都不说话，郁闷地回到了省委招待所，这是是全省的大会，开会的人多，又由于省委书记将在开会期间到招待所看望大家，各地领导们因此也只能全部留在了条件一般的省招待所。
这样一来，省委招待所房间自然不够，省委招待所只给淮水市安排了两间住房，吴之常一人单间，赵东只能和梁晓天挤标间了。至于司机马亮则出去自己找宾馆开房间了。
进了房间，赵东第一个动作就是到柜台拿起茶叶，闻了闻。
不满的说道：“这种袋装茶，真是喝不下去，全是忽悠不懂茶的人，没想到省委招待所也这么不上档次。
我出去去买点茶去。长期从事文字工作或者幕僚工作的人，烟和茶是必备品，特别是熬夜写文加班之时，烟茶就是极好的提神品。当然后世年轻人大都以什么槟榔，咖啡，红牛功能性饮料来代替了。长此对身体造成的危害要更大
赵东这个喝茶习惯亦是早年在组织部工作养成的，那时候熬夜加班是常态化，年轻人睡眠不够，自然影响精神，茶叶就成了提升醒脑的佳品。习惯养成以后便一直保留了下来。
梁晓天虽然没有这个习惯。每次出差都要提前为之常书记准备一些好茶叶，他将小罐子递给洪昂，道：“秘书长。我带了茶叶，这是之常书记以前的同事在浙江带给他的，应该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手工茶。”
洪昂拿起来闻了闻，夸赞道：“好茶，味道很纯正。”
他又仔细的看了看，说道：“这茶炒得稍有些焦，火候再把握一些就好了。”
梁晓天有些惊讶的说道：“秘书长，你还真是内行，当时送给之常书记茶叶的人就说这茶是他自家亲戚茶园里的，熟透了后，自己加工炒作的。
他们对炒茶没有什么标准，全凭感觉，手上的感觉，眼里的视觉，鼻子的嗅觉。当然这种手法纯手工即使有瑕疵，肯定也比机器上千篇一律的味道要好多了。我记得某个制茶大师说过:“有瑕疵并不代表不好，但是太完美的东西除了固有的优点，却没有缺点，让品茗的人总觉得差了点味道。
赵东说道:“晓天看来你的悟性很高啊！
其实这也是中国哲学在生活中的体现。阴与阳、矛与盾、是与非、祸与福，都没有明确地界限，往往又是伴随左右，一不离二，焦不离孟。所以古人说大喜之后必有大灾。很多人认为这是封建迷信，不可信。其实中国国学博大精深，理解不了的东西往往被归纳为不科学。可是科学的尽头是什么？是玄学。这在现代学科中也有混沌的概念。”
梁晓天说道:“秘书长，这说明古圣人们确实有大智慧，但是这种智慧很圆滑，只能知大概，而不能窥原理。这一点上虽然西方人很刻板，价值导向和我们也不一样，遇到什么事情喜欢刨根问底，非要问个为什么。反而在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先进的科学技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初才把我们民族打败的那么惨！与其说是被坚船利炮打趴下了，不如说我们先人被自己的思想给束缚住了。戴着枷锁还怎么跟人打架？
赵东叹息的说道：“如果说我们从历史中得到唯一的教训，就是我们从中没有得到任何教训。一件历史事件的发生，跟当时所处时代、背景、人物、环境、文化等都有很大关系，后人不能单纯的套用。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最后灭亡的清朝可以说几乎是避开了前朝所有的坑，没有外戚干政，没有宦官弄权，没有藩王造反，没有地方藩镇割据等，但最终还是灭亡了。究其原因，我想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关键。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历史在推着时代前进~亘古不变的道理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啊！
我可能有点悲观主义了，晓天。不说这些了，我们好好品茶吧！自古圣贤多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啊！这里的饮可不光光只是酒喔！茶文化同样是源远流长啊！赵东说道！
他话锋一转，又说道：“我们还是谈点实际的问题，在下面的时候。我曾经想利用搞茶叶加工带领百姓脱贫致富。
茶叶虽然在我们政府的利税上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但是能直接改善老百姓的生活。这是一个见效明显的项目。比起那些动辄上亿的项目除了gdp增加几个点，给领导政绩上加点分。其实实质性的解决群众生活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茶叶项目虽小，却有造血功能啊！
梁晓天并没有听说淮水有什么突出的茶叶项目，淮水平原地区，并不适合搞大规模茶叶种植。又见赵东满脸遗憾，便知道这个项目最终肯定没有搞成。
也就说了自己的看法，说道:“现在政绩考核体制，是以gdp增长点和地方财政收入来说话。这两样数据基数大，汇报的时候也比较宏伟。
虽然老百姓实际增加了收入，但是那点人均数据算下来反而不能成为地方的遮羞布。也不能很快的体现到官员的政绩之上，所以多数领导都乐于搞工业，企业，不管条件是否符合。”先把蛋糕做大，数据做起来。上面看的高兴，下面干的有劲。
赵东当过县长和县委书记，他对于经济的发展，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如果不是真有本事，他也不会被吴之常看中提拔为市委常委，秘书长。
梁晓天通过对赵东的了解，其实他更应该在政府口当领导去搞经济，可能当时吴之常出于权力平衡目的，不想给李有阳送去一员干将吧！
赵东说道:“发展才是硬道理，把握经济发展大势才能赢得先机，抢抓机遇才能赢得未来，虽然我们面临诸多困难和挑战，但一定要看到，我们当前仍处于大发展，大提升，大跨越的重要战略机遇期。当时我在县里，为了增加产业税收，为了在三个县里排名靠前，也就将茶叶放在极为次要的地位，着重去抓工业企业了。
梁晓天由于有了前世的记忆，对于发展经济的手段并不陌生，也能跟得上赵东的思路。说道:“产业升级是发展经济过程中必须要走的路，西方发展经济用了一百年，而我们改革开放到现在还不到三十年，要走的路还很长，但愿淮水能够抓住机遇挑战。奋力追赶江南吧！
赵东与梁晓天一番交谈下来发现这个年轻人真的很有思想，也怪不得之常书记当初慧眼如炬的选他当秘书。心情很高兴的说道:“淮水未来发展，可是靠你咯年轻人！
梁晓天谦虚的说道:“秘书长我可是你手下的兵，你可别调侃我了。”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年轻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候，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这是伟大领袖的一段语录。
赵东作为那个年代出生的人，上学的时候就背得滚瓜烂熟，此时此景，他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给了梁晓天听，这是鼓励，也是他对梁晓天关心的表现。
聊了一段时间，赵东突然的问道:“晚上送江秘书长走的时候，他和之常书记说什么了。我看之常书记脸色不对。
我估计是赵德芳的事，上次常委会李市长提了用他的想法，被吴书记给否了。今天饭桌上，江秘书长又提了赵德芳，我估计应该就是为了此事！
赵东也隐约猜到是这件事情，估计是老江在用赵德芳的事上打了招呼，之常书记又是在常委会刚否定他的使用。现在如果卖面子，又是打自己的脸。让李有阳计划得逞。可要是不答应，华北书记这里就彻底得罪了。估计还是难在这里了吧！
他与梁晓天的分析基本一致，他拍了梁晓天肩膀，说道：“我送你四句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为上，谨言慎行。好了，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通过今晚的聊天，梁晓天知道他和赵东的关系算是彻底从上下级突破到可以更进一步了。自己算是被这个上级秘书长给认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