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小太阳和外卖员
卓玥最近常给陈知南打电话，眉飞色舞地讲起自己在医院见习的经历。
冯向北的父亲带博士生，也带了一些研究生，卓玥作为在读的本科生自然是没办法跟这种重量级的导师。
也不知是冯伟昭提前打过招呼还是怎么，带教老师对她很是客气，手把手教她看化验单、写病历。
她本就聪明，学东西也快，经常获得老师的肯定和赞赏。
陈知南往往是沉默地听着，听她分享在医院病房见到的人情冷暖。
卓玥一直是个充满能量的姑娘，这也是陈知南甚少社交却独独与她成了好友的原因。
那天打电话到深夜，挂电话前卓玥突然哽咽道：“知南，你知道我在肿瘤科见习嘛。病房里有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眼睛很大很漂亮，性格也好，每次见到我都笑得甜甜的喊我姐姐。然后今天……”
陈知南一怔，随即轻声问道：“没了？”
电话那头卓玥好像是哭了，鼻音突然变得很重，说：“嗯。听说为了给她治病，家里把房子都卖了。我经常见她妈妈背着小女孩儿偷偷啃馒头，吃咸菜。今天她妈妈哭得晕过去了，不知怎么了我也跟着一起掉眼泪。”
她似乎哭得更厉害了，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末了，终于开口说了一句：“知南，我感觉我好像不适合当医生。”
陈知南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玥玥，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医生了。”
卓玥心思细腻敏感，又仗义执言，陈知南一直相信她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能做好人文关怀的医生。
“知南，我特别无力你知道吗？就好像除了尽力医治，减轻病人的痛苦，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卓玥自顾自说着，完全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医生能尽职尽责医治病人就是对自身价值的最好诠释。
卓玥的话一出口，一个念头倒是突然闪现在陈知南的脑海里。
于是她急忙问道：“丁鑫阳呢？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对方却在听到丁鑫阳的名字后，语气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卓玥嗫嚅了很久，终于缓缓说道：“他在送外卖。”
什么？
陈知南瞬时愣住，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这个消息，而电话那头的卓玥却不知不觉中红了脸。
卓玥是科里的小太阳，在医院里向来秉承着能帮尽帮的原则，凡是有病患家属遇到困难，她都愿意尽力帮忙。
医院里有一些病患出院后需要和家属一同租住在附近，方便做后期的康复治疗。
前不久一个即将出院病患的家属在她面前提起想在医院附近找个便宜的廉租房，她就答应着帮忙找找看。
那天是个周末，她联系好中介带着病人家属一起看房，家属对房子很满意，当场就付了定金。
卓玥忙前忙后地帮忙打点好一切，临走时自己却突然一阵腹痛，直接歪倒在了出租房的沙发上。
她有痛经的习惯，是痛到站不起身的程度，所以平时也会带一些止疼药在身上，只是近几日太过忙碌没能顾得上。
病人家属是个男性，她也不方便解释，只说身体不舒服借沙发躺躺就好。
那家属还着急回医院照顾病人，于是把钥匙交给卓玥，叮嘱她趁着没人的时候在这休息一会儿。
其实最近的药店就在楼下，她却是痛到一步路也走不了，于是窝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顺势点了个外卖送药。
不多会儿，门铃就响了起来。
她挣扎着站起来，才挪了两步就感觉像是有把刀子在她腹部搅动一样，疼得她脸色发白。
门铃响得越发急促，像是道催魂的魔咒，宣告着等在屋外的人满心的不耐。
卓玥好不容易咬着牙挨到门边，额头上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
打开门的一瞬间，一个黄色的纸袋便被猛地塞进她怀里。
对面的外卖员急哄哄道：“完了完了，我下一单要迟到了，麻烦给个好评。”
说罢，那人转身就跑。
卓玥疼得两眼发花，只听见自己嘴里喊出一声“哎”，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分钟以后了，她不知什么时候又躺回了沙发上，模糊间只看到一个身穿黄色外套的身影坐在她身旁。
她轻轻动了动，那人立刻别过脸来关切地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谢天谢地，我差点就叫救护车了。”
声音很熟悉，脸却有些陌生。
卓玥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张黢黑的、胡子拉碴的的脸。
片刻后她惊叫起来：“丁鑫阳？你怎么在这？”
要不是身体虚弱她差点就跳起来了，这一动才发现自己小腹处传来一阵暖意。
她低头看过去，发现丁鑫阳正拿着一个装着热水的塑料袋隔着薄薄的牛仔裤给她暖肚子。
卓玥的脸顿时红了，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简装“热水袋”，小声说道：“我自己来吧。”
丁鑫阳却是紧紧握着袋子不松手，转而从桌上拿起一杯温热的水和药片递给她，说：“吃了吧，会好受些。”
卓玥依言乖乖吃了药，这才继续追问：“你怎么穿这身啊？”
丁鑫阳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口气，道：“挣钱啊姑奶奶，后面那一单彻底黄了，对方要投诉我呢，今天又白干了。”
也是在那天卓玥才从丁鑫阳口中听说，自从暑假跟父亲大吵一架后他就再也没回家。
在那以后，他把车子还给了母亲，拒绝了父亲提供的所有的资金支持，还撂下狠话坚决不踏进“云阳”半步。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靠送外卖挣取生活费，但他实在有些做不来，经常因为投诉被平台扣钱。
听完丁鑫阳的描述，卓玥有些哭笑不得：“别的不说，你跟冯向北还真是好兄弟啊，两个人都倔得跟头驴似的。”
丁鑫阳却咧着嘴傻笑起来，道：“你也觉得我超勇是不是？有没有为我着迷呀？”
“自恋狂！”卓玥捂着嘴假装恶心得要去吐，可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她确实对丁鑫阳有些刮目相看了，以前觉得他是个纨绔的没头脑，现在倒像个能辨是非的有担当的大人了。
虽然他现在，丑是丑了点。
陈知南听到丁鑫阳现状的时候也有些意外，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儿。
丁鑫阳的所作所为是有些让她出乎意料的，这件事中他本就没有错，也不该牵扯他，但他却是一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正义凛然模样。
她正想着，长久的沉默后电话那头又传来卓玥怯怯的略带羞赧的声音：“知南，你觉得丁鑫阳这个人怎么样啊？”
陈知南这才意识到，卓玥向她描述整个过程的时候可能刻意地避免提起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小细节。
她又想起卓玥过生日那天骑在丁鑫阳身上撒野的画面，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哎呀，你笑什么呀？”电话那头的卓玥有些恼羞成怒，她明显迟疑了一下，说道，“你觉得他不好吗？”
“没有没有没有。”陈知南矢口狡赖，伸手偷偷掐自己大腿上的肉才让自己忍住了笑意。
然后她认真地回答道：“他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