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冬日烟火
越长大越觉得没有年味儿。
卓玥和冯向北跟着父母回乡下老家了，丁鑫阳家的饭店今年接受预订年夜饭爆了桌，他都被抓去自家饭店当忙工。
而对陈知南来说，这个年更显得冷清。
往年的这个时候，陈启丰还是风光无限的民营企业家。那个时候他有意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每年大年三十，都会在“知味面粉厂”门口给生活困难的人无偿分发米面粮油。
母亲林素珍就陪在一旁温和地笑着对受接济的人说些好听的过年话。那个时候她顶着一头保养良好的润泽油亮的卷发，臂弯里挎着名牌包包，似玉的白手上还戴着成色上好的翡翠镯。
厨房的灯光有些暗淡，陈知南回过神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白炽灯的周边附着了很多细小的灰尘。
她一眨不眨地盯了一会儿，那灯光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似的，忽然轻微闪动起来，只消一会儿就彻底不亮了。
林素珍原本还在切菜，整个房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她轻轻地“啊”了一声，屋里又亮起一点点，是陈知南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这时间点卡的，简直像是两人有控制灯光的超能力。
家里没有替换的灯泡，这会儿外面的超市也都关门了。林素珍尝试借陈知南的手电筒炒菜，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菜板上放着已经剖开肚子的鲤鱼和备好的起锅香料，空气中隐隐飘浮着一股葱花味儿。
母女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一时之间都有些尴尬。
陈知南率先打破沉默：“要不还是喝羊汤吧。”
林素珍应道：“好。”
第二天陈知南早起下楼，借着微亮的晨光看到母亲已经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厨房上空升起腾腾的热气，锅里正煮着水饺。
陈知南的嘴唇动了动，张嘴时声音有些嘶哑：“妈，新年好。”
许是被吓了一跳，林素珍的手指不小心碰在滚烫的锅沿儿上。她立马抽着气收回手在耳垂上捏了捏，转过头来笑着说：“新年好，南南。”
“手没事吧？”陈知南拉过母亲的手查看，却在看见那双手的一瞬间湿了眼眶。
母亲满是毛刺的粗糙手指上烫起一块红斑，陈知南拉着她的手要去冲凉水却被不动声色地抽回。
林素珍无所谓地笑笑，似乎是早就已经习惯：“没事儿，只是一点小伤，压岁钱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了。”
陈知南摇头：“不用。”
林素珍说：“过年问了好就要收压岁钱的，钱不多，别嫌弃。”
说完她就转身去查看锅里的水饺。
陈知南又回到客厅，羊汤馆虽歇业，但桌子都还按照原来的布局摆放着。
距离厨房最近的6号桌上，放着两个红包，分别写着她和陈宇泽的名字。
她拆开自己的那个，两张。
四下看看没人，她又悄悄开拆陈宇泽的那个。
也是两张。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是感觉心里紧紧绷着的一根弦悄悄松了一下。
正月初六，大清早丁鑫阳就在几个人的群聊里弹视频，大家纷纷接起来。
几乎所有的人都穿得板板正正，只有丁鑫阳穿着睡衣、胡子拉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丁鑫阳满脸疲态：“我爸想钱想疯了！大年三十拉着所有人忙到凌晨，正月初六又要开业。这会儿正搁外头放炮呢。”
视频那边果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卓玥一脸嫌弃：“你在家这几天都不收拾自己吗？跟个蜕皮大刺猬似的。”
冯向北在打电脑游戏，视频里只能看到电脑桌上的可乐罐和他黑色毛衣的衣领。
他压根儿顾不上回复，因为正激动地骂队友：“就这几个技能你都放不明白？你那手指头是鸭子蹼啊不分叉？”
陈知南本来没说话，这会儿却被逗笑了。
只有她认真地安抚丁鑫阳：“丁叔叔有事业心是好事，你作为儿子应该多帮帮他。”
丁鑫阳说：“行啊陈知南，难怪老头儿之前开给你的6000块的工资，合着里面还包含水军费啊？”
他哈欠连连：“晚上都出来吧。我家老头儿花子买多了放不了，今晚本少爷就邀朋友们共赏！”
晚上丁鑫阳开着破奥迪转了一圈接上几个小伙伴儿，来到了郊区一处水库边上，那里有足够的宽阔的空地。
今晚他倒是板正多了，显然是特意收拾过了。千鸟格纹大衣下配了黑色的直筒裤，蹬着一双哑光面黑皮鞋，胡子也刮过了。
卓玥跳起来戳他的头发，手感硬邦邦的显然是喷足了发胶。
“别闹！”
丁鑫阳轻轻拍掉卓玥的手，转身去后备箱搬烟花。
“你别说，这么一收拾还真是有点韩剧男二的范儿。”卓玥嘻嘻地笑。
“凭啥是男二？我要当男主！”丁鑫阳笑着反驳，顺势把烟花递给冯向北。
两个男生在空地上把烟花一字摆开，一切准备就绪，点火。
“咻~咻~啪！”
一朵朵绚烂的烟花铺开在漆黑的夜空中，有的似五彩繁花停留片刻便消逆不见，有的似银河流光垂垂落下，有时几团明黄的烟火同时升空后化为点点繁星，有时仅一团爆裂开来绽放出热烈的火花。
身旁几人兴奋地振臂呼叫，只有陈知南目不转睛地看着升空的烟花沉默不语。
她吸吸鼻子，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这烟火像极了她热烈而短暂的青春时代，也像她拼命绽放后却只留一团缥缈烟雾的人生。
她才十九岁，却好像已经走完了前半生。
下一步路要怎么走？她不知道。
未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和事？她也不清楚。
卓玥跑过来勾住她的肩头，她慌忙擦干眼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卓玥手上稍稍用力捏捏她的肩膀：“知南，有我们在你什么也不用怕。只管往前走，别回头”
陈知南点点头，很快被卓玥拉着挤到两个男生中间，去看新一轮准备绽放的烟花。
卓玥突然冲着隐在茫茫夜色中的水面大声喊道：“咱们许个愿望吧！对着宽阔无风的天，对着波光粼粼的水，对着这漫天绚丽的烟火！”
丁鑫阳赶紧开口：“好！我希望！”
他话还还没说完就被卓玥踹了一脚。
卓玥促狭地看他一眼：“说出来就不灵啦！”
众人哄笑的空档，伴随着“砰砰”的爆鸣声烟花已经升空，在漆黑的夜里独放光彩。
火光四射，照亮了四人青春的面庞。
女生们闭上眼睛悄悄许愿，没发觉身旁两个男生目光闪烁，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身旁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