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母亲的反思
一个小时后，陈知南出现在“寻味羊汤”门口。
店面门头的款式更加简约了，也没有先前那么大了。应该是上次综合执法局拆掉后，林素珍又重新换上去的。
陈知南在门口默默站了好一会儿，刺骨的寒风肆意地掀起她卡其色的围巾。
四周种植了用作绿化的梧桐树，现在已经是掉光了叶子的光秃状态，杂乱的树杈上只留了几个简陋的喜鹊窝。
这幢小房子本就位于郊区，临近年关了天气又特别冷，现在路上更是一个行人也没有，显得静默又寂寥。
透过厨房不透明的雕花玻璃窗，陈知南依稀能看到母亲忙碌着的身影。屋内油烟机轰隆运转着，烟道里持续不断地排出一团团白色的烟雾，又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寻找不见。
陈知南轻轻呼出一口气，第一次发现江城的冬天这样萧索。
她缓慢地踱步上前，伸手推开门。
伴随着“欢迎光临”的门铃响起来，迎面扑过来的是带了一点膻的羊汤香气。
这会儿还没正式到饭点儿，但屋里已经坐了六七桌客人，见她进来大家纷纷抬头看过来，又很快低下头去或是喝汤或是和其他人聊起天儿来。
陈宇泽躲在收银台后面玩奥特曼，见她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也不喊人。
林素珍听到声响从厨房里迎出来，身上还系着一条泛旧的围裙。
见是陈知南，林素珍似是笑了一下，说道：“赶紧收拾收拾，给我搭把手。”
“老板，给我们这桌加两块饼。”有客人喊道。
“来了来了。”林素珍笑着转身，又一头扎进厨房去忙活。
陈知南拎着笨重的行李箱上楼去，不多会儿便换了身旧衣服下楼来。她走进厨房看了一圈儿，很自然地拿起水槽里的脏碗开始刷。
这时候一双手伸过来夺去了她手里的碗，陈知南一愣，转头看到林素珍站在自己身侧，手里正拿着刚刚还在她手里的那只碗。
林素珍又伸手来夺她手里沾满泡沫的海绵，嘴上说着：“细皮嫩肉的，就别做这些了。电饼铛里有刚出锅的油饼，你给1号桌、5号桌各上三块。”
陈知南还没回过神，她回忆了一下刚刚自己碰到那只手时的触感，才发觉母亲的手指表面竟像砂纸一般粗糙。
她再度看向母亲，而林素珍却无暇看她，已经将手沏进了水池里开始利落地洗洗刷刷。
陈知南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她转身从橱柜里拿出硅油纸垫在竹制餐盘里，然后将电饼铛里的油饼一块一块地盛出来，给各桌客人送过去。
两个人忙忙碌碌好不容易到了晚上10点多，吃饭的客人才走尽了。
林素珍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确定再不会有人过来，她就伸手拉下了卷帘门，之后一边摘下围裙一边转身往里屋走。
陈知南弯着腰扫地，陈宇泽坐在那儿看动画片。她一路扫过去，刻意避开了陈宇泽的位置。
林素珍看到这一幕后明显脚步一顿，接着便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再从里屋出来的时候林素珍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堆了一天的笑脸她也有些累，脸上隐约浮现出一丝惫态。
陈知南已经扫完地了，这会儿正坐在桌边给卓玥回微信。
林素珍悄悄在陈知南旁边坐下来，之后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不算太厚的信封推到她面前。
陈知南愣了一下，随即就把信封推了回去：“不用，我有助学金和兼职。”
林素珍很长时间没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自己手指甲与拇指肚之间的裂口出神。
似乎是做足了思想建设，她才又开口道：“南南，虽然钱不多，但妈只有这些，就作为你下个学期的生活费。”
林素珍又低下头去，声音变得更小：“妈知道，你还是怪我。”
陈知南没接腔，她盯着林素珍的手看了一会儿，心里突然五味杂陈。那双手上的裂口更厉害了，指腹上全是立起来的发白的毛刺。
陈知南又想起来即便从小就知道父母更偏爱弟弟，但在家里没出事之前母亲其实也并未在生活上苛待过她。吃穿用度、衣食住行，给她的从来都是他们能力范围内能拿出来的最好的。
想到这，她悄悄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冬日里羊汤馆的生意最好，丁鑫阳打电话询问陈知南要不要去他家饭店打工，被她以帮家里的忙为理由婉拒了。
丁鑫阳在电话那头遗憾地说：“哎，我们家那个老头儿还经常提起你呢。说你这个小姑娘能吃苦，礼数也周全，有机会的话让我一定把你请过来。”
陈知南忍不住笑：“哪里是我干得好啊，这是丁叔叔上次花6000块大洋做慈善没过瘾呢。”
丁鑫阳哈哈笑起来，说道：“他乐意做慈善就让他做呗，反正咱有钱不赚白不赚。要我说啊无商不奸，我们家那个老头儿平日里肯定没少挣。”
陈知南连忙替丁云声辩解：“哎，你可别冤枉好人。我就瞧着丁叔叔又实在又心善，以后肯定是顺风顺水顺财神，财源广进广纳福。”
丁鑫阳在对面阴阳怪气起来：“行啊陈知南，这还没过年呢，你怎么就提前说起吉祥话来了？今年要是来我家，高低得让老头儿给你包个大红包！”
话说到最后两人都笑得前仰后合，陈知南跟丁鑫阳约定好了明年暑假再去云阳大饭店打工，今年寒假就在家里帮着母亲忙一忙羊汤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寻味”羊汤馆在这天正式歇业，陈知南和林素珍也终于能喘口气。
其实过了小年，空气中就已经开始弥漫着年味儿了。街上偶尔有放鞭炮的小孩儿笑着跳着路过，空气中也常常飘着放过爆竹的火药味儿。
林素珍也准备在剩下的两天里忙忙年，准备一下过年摆贡的贡品，再去采买一点年货迎接即将到来的春节。
前面的几天里，陈知南和林素珍之间相安无事，共同打理着羊汤馆。对于那些从前发生的不愉快，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再没人提及。
只是今年，家里依旧是少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