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 章 心的光
张勇近一段时间既开心也有点不开心。
开心的是自己家的公司业务稳定。
虽然挣不到富贵几代的资产，但比起以前不知道好处多少。
他昨晚才和陈莲重新计算了一下家底，盘算着张双和晓芸这两个女儿将来结婚的计划和开销。
两夫妻展望着将来三代同堂、共享天伦之乐的美好前景，脸上都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两姐妹的孩子们在家里嬉戏玩耍的场景。
张勇的不开心也是因为自己家的公司业务稳定了。
固定的客户多，新的客户少，需要他登记的资料也就随着减少了，他太闲了，但他真的不想做个闲人。
好在社区的花阿姨前天给双洁保家介绍了一个开荒保洁订单，是隔壁小区的一家幼儿园。
那是一家私立的幼儿园，原来的老板不做了，接手的老板想换个装修，所以在清扫清洁灰尘杂物之前，还要把里面旧的陈设搬走。
这一单的意义在张勇看来非比寻常。
这是个拉近北斗和双儿之间距离的最好机会。
他掐指一算，北斗今年三十四，而双儿也二十五六了，这恋爱结婚的事早就应该提上日程。
虽然岑北斗回到鹿海市后，应他的邀请常来家里走动，但他和双儿俩除了正常打个招呼以外，基本没说过什么话。
张勇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他知道由于搬家公司目前正处于起步阶段，业务发展尚未全面铺开，面对每一个订单，岑北斗都格外重视。所以，他那天肯定亲自前往现场，
了解这一点的张勇动起了脑筋。
“双儿，幼儿园的开荒保洁，你到现场去么？”他打通了张双的电话。
“爸，这段时间培训月嫂，我这边有点忙，就不去了。都是些老员工，你放心。”
“北斗他们要先完成搬运，我们的员工才能开始打扫，你到时候还是过去看看，协调一下，别起矛盾。”
“爸，北斗哥怎么会和我们的员工起矛盾？”张双觉得父亲多虑了。
“你这个孩子，叫你去，你就去。你又不用参加培训了，有啥走不开？”张勇开始使用作为父亲的权威。
“好，好，好。您说了算，听您的，我到时候一定过去。”
那天一早，闲不住的张勇就拄着拐，偷偷地跟到了保洁的地点。
幼儿园里需要搬走的东西还真的不少：旧的课桌椅，晃动了的午睡床，坏了的钢琴，还有一个一米多长的鱼缸。
岑北斗在指挥着搬运的秩序，而张双就安排保洁的员工迁就搬家公司的作业流程进行清洁和清扫。
张勇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默契地配合，心里着实高兴。
二楼教室。
五个工人齐心协力地将那台坏了的钢琴搬了起来，岑北斗指挥着调整角度，从狭窄的教室门往外抬出，慢慢来到了楼梯的转角处。
一块松动的琴键突然从钢琴里脱落，左边的工人一走神，脚下失去平衡，身形一晃。
岑北斗在旁边早已经侧身抢上，将倾斜的钢琴重新扶正，但那个工人却未能稳住重心，三步并两步地踩着楼梯控制不住地向下冲去。
一楼楼梯口处的张勇见状赶紧上前想要扶住，结果连带自己摔倒在地上，工人的手肘顶住他的肋骨，张勇只觉得一阵疼痛袭来。
张双和岑北斗把他送到了医院，诊断结果出来了：一条肋骨轻微骨裂。
岑北斗让张双守护在张勇身边，自己跑上跑下地忙着办理各种手续。
“北斗哥，你也忙了半天了，回去歇歇吧。”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后，张双劝说岑北斗离开。
“是啊，岑兄弟，我和双儿在这里，你放心回去休息。”闻讯赶来的陈莲也帮着劝说。
“妈，我留在这里照顾爸爸就行，你也回去休息。”张双把包递给陈莲。
家里困难那一阵子，陈莲就有了低血压的毛病，张双不放心。
“北斗哥，麻烦你帮我把我妈送回家。”
“你回去，我在这里。”岑北斗不同意张双的安排。
“我是男的，在这里照顾阿勇方便些。”
“双儿，你北斗哥说得对，你留在这里没有他方便。”张勇也不跟岑北斗客气。
他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上厕所啥的，当然是岑北斗帮着方便些。
“你明天早上再来，换北斗回去休息。”
张双还想坚持，陈莲拉住她的手：“走吧，明天我们早点来。”
出了医院的门口。
陈莲夸奖着岑北斗：“你看他大男人一个，还挺细心。”
“？”张双心里想着张勇明天的饭食安排，没听清陈莲的话。
“我是说，他能想到你是个姑娘照顾你爸不方便，挺细心。”陈莲重复道。
“嗯，北斗哥人不错。”张双也是这么认为。
“他救过你和爸爸，但一点都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反而还这么热心帮忙。”
这一点确实体现人品。
“他何止救过我和你爸，连你都是他救回来的。”话赶着话，陈莲说秃噜嘴了。
“？”张双停下了脚步：“妈，你说啥？”
—— ——
陈莲讲的内容又把张双带回了九年前那个圆月之夜。
她想得起自己匆忙躲避却无处可逃的恐惧感。
想得起自己拼尽全力把那根发夹刺出。
但之后就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是陈莲或者是张勇将自己捡回了现在这个家。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插曲，还有岑北斗这个人。
她在所有的记忆里努力地搜寻岑北斗的影子，却还是只记得近段时间关于他的片段。
——
第二天一早，张双带着煮好的粥和鸡蛋，面包等一些吃食来到了张勇的病房。
张勇已经醒了，看到张双想坐起来，胸口的疼痛感还是让他选择了躺着不动。
岑北斗拎着一个热水瓶走了进来，把水倒进脸盆里，又拧了一条毛巾准备给张勇擦脸。
张双从背后悄悄地看他。
就是这个人把昏迷后的自己抱到了张家。
—— ——
张勇出院以后，张双变得更加忙碌。
双洁保家公司随着时间和业务的发展，不可避免的迎来了困顿的瓶颈期。
虽然凭借着优质的服务质量和良好的口碑，双洁家政很少会发生流失客户的情况，但新的客户源却迟迟无法开拓出来。
她原想着能够接到大型的开荒保洁订单，借此来提升公司的名气和资质，但美好的设想有时会被现实打破。
大型区域的开荒保洁会涉及到招投标，即便是有了大而好的招标项目，如果不是自家的公司有超出竞争选手一截的绝对优势，很难中标。
就这一点来说，双洁保家公司就有了难以突破的限制：没接过大单等于没经验，没经验等于没资质，没资质等于没机会。
再现实一点说，没有关系和后台，想在好的招标项目中中标，那也是如同大海捞针。
一个字，难。
就在事业上遇到梗阻的时候，国外李军叔叔的电话又带给她一个不幸的消息：王蕤奶奶因病去世了。
张双的心里异常地沉痛。
王奶奶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亲近的人。
如果说母亲陈莲和父亲张勇的收留养育之恩如山，那王奶奶和李爷爷夫妻二人对她的教育和资助真的比大海还要深邃辽阔。
养父母让她能够活着，但王奶奶让她的生命得以鲜活。
为什么没有一种好药能够治疗一切的病症？为什么没有一种好药能够起死回生？！
张双悲痛，但又无奈。
连续一周的失眠之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另外开辟一个新领域的市场：开一家24小时的药品连锁超市。
而业务稳定的双洁保家公司暂时不再考虑扩大规模。
这样做的目的，既是为了追求更大的经济利益，也是为了把更多的服务、更好的关怀带给王奶奶一样的老人。
“北斗哥，我想尝试一下开拓新的市场。”张双难得地主动提出送来家吃饭的岑北斗下楼。
“哦？哪一方面？”岑北斗问道。
“药品方面的。我可能要出去学习大半年时间，想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双洁公司和我爸妈。”
“哦，这个没问题。”
岑北斗转身看着张双。
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好像总有着生生不息，向上拼搏的力量。
“我想加盟药品连锁店，我觉得现在社会老龄化，这应该是个风口。”
岑北斗点点头：“我在东辽送外卖的时候，曾经接过一个给冠心病人送药品的单子。”
“这说明老年人不仅仅是生病了才到医院开药，平时家里也要备着常用药。”
“我觉得你的想法很不错，应该值得一试。”
“哦？北斗哥你还送过外卖？”
“嗯，我刚到东辽的时候环境不是太好……”
向来少言寡语的岑北斗在张双面前居然打开了话匣子。
他给张双讲述了打算租车结果遇到老板和顾客打架，结果认识了归小五。
讲述了槐树街后山的摩友会比赛。
讲述了狂风暴雨的天气里送外卖的艰难，……
张双听得津津有味。
“北斗哥，听我爸说你是我家的恩人？”
“说不上，就是碰巧遇上伸手帮了个忙。”
“谢谢你当年施以援手，还有谢谢这段时间你对我爸的照顾。”
张双觉得有一句说不出的感谢欠了他好久。
“你爸对我不错，这没什么。”岑北斗觉得不算个事。
“我爸对你好，是因为你是他和我妈的恩人，他是想报恩。”
“恩？恩和怨有时候是说不清楚的。”岑北斗颇有感悟。
“有些人，你对他再好，他也未必知恩图报。”岑北斗说着，想起自己的母亲对父亲岑峰的千依百顺。
“遇上错误的人，恩会变成了怨。”
低沉的话语里藏着男人终生的遗憾。
“你对他有恩，他能够想着回报，这何尝不是一种情意呢？”岑北斗感念着张勇失去的那条腿。
他看着张双：“所以，我很珍惜我和你爸爸的友情。”
岑北斗的眼睛在夜色里发着光。
张双看着夜色中显得更加伟岸的岑北斗，浮想联翩。
这个男人是自己一家的救命恩人，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回报，反而把父亲向他报恩的行为当成是一种反向回馈的友情。
这是一种多么特立独行的想法，但这又是什么样的赤子之心？
张双抬起头看着天空上的北斗星，明亮的星辰把光照进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