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想念,想念
月明无相见,
月空无相思。
月起故人来,
月落久梦醒。
相见,相见,无可见。
相思,相思,无人思。
故人来,来故人,一腔思念空绝期。
久梦醒,醒久梦,一身红妆一身凄。
此生无见
此情无念
此恨无期
今年的紫藤花开的格外汹涌,宛如一条条跳动的粉色瀑布。有风吹来,那一条条瀑布便成了摇曳起舞的风铃,很是美观。紫藤架旁的秋千上,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她看着这光景,忍不住从秋千上跳下来,缓缓走进这如梦般的紫藤架下,风吹起她的裙摆,撩起她的发丝,那少女停了下来,看着这花架出神,恰如走进画中的姑娘,定格在某个瞬间。
“阿尧,来吃饭了。”忽得一个声音传来,那少女赶忙回头,望向紫藤架另一端甜美地笑着,这笑颜使得满架的紫藤花也瞬感逊色。
“阿青。”少女突然跑起来,伸手似要触摸什么,然只有风自双手吹过,再无其他。
一朵紫藤花顺风而下,轻打在少女头上的白花簪,然后停在它旁边的星簪上。少女如葱般的玉手轻抚了下发簪,嘴里喃喃道:“阿青,可是你来看我了。”
这少女,便是十月,阿青的遗孀。
阿青死后,十月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她无心打理医馆,日日喝得酩酊大醉,葛藤说过,凡人最喜做梦,但凡思念极深的人,白日里见不着,夜晚便会跑到梦里来相会。她想着,总有那么一日,阿青会踏梦而来,溅起的梦花变成一朵朵紫藤花瓣,飘洒在二人身上,届时,她一定要告诉阿青自己心意,无论阿青同意与否,她都要将他绑回辟谷,再让阿青开家饭馆,以他的厨艺,保证人满为患,到时,自己只要坐着数钱就行,真是那样,她一定会“咯咯”笑醒的吧。
然而,三年过去了,阿青一次也没有到过她的梦中,甚至连一朵小小的梦花也没有溅给她。起初十月不甘,后来开始深思,这一深思,倒让她清醒过来。
首先,十月并不知阿青对她是否有意,大娘虽说阿青对她很特别,然这个特别是哪种特别?是不同于朋友间的特别,还是不同于男女之情的特别?且平日里阿青对自己不是沉默就是惜字如金,连多说几个字也不愿的人,怎能对自己有情?再者,阿青自始至终认为,十月心不在他,依他的性子,既然这么认为,自是不敢踏入十月梦中半步。入梦之人,必是相思极苦的人,她和阿青,连是否相思都未可知,又怎能期盼梦中相会。想至此,十月自嘲地笑着摇摇头,自己何时也成了凡世痴男怨女?那个只愿一人潇洒快活的十月哪儿去了?
妖生漫漫长,总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当十月踏足医馆时,栀子和莲子激动地抱在一起,一边飙泪一边大喊:“十月活过来了,十月活过来了。。。”
槐生起初有些震惊,而后便是五味杂陈,他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然当他瞥见十月头上的发簪时,他眉头微皱问道:“怎么还戴着这发簪?”
十月笑了笑,道:“戴就戴吧,我本也已习惯。”
她十月可是说到做到之人,当初既是自己不认那份休书撕了它,便没有反悔的道理,总不能将阿青尸首挖出来让它重写一封吧。再者,她虽是想清楚了,但自己的那份心意还是明了的,真要摘下,还是舍不得。
所以,她还是愿意好好认着这个身份,阿青遗孀,寡妇十月。
槐生听十月说完,脸上现出一阵失落,他太了解十月性子,知道她还没有完全放下阿青,但她既能不再大醉走进医馆,那她也能彻底放下阿青接纳别人,他槐生守护了十月千年,自是等得起。
“戴便戴吧,总有一天,会有更适合的簪花代替它。”槐生一语双关。
十月讪讪笑笑,找个借口,忙事去了。
枫灵带着一碗解酒汤以及一些点心来找十月,看到清醒的十月有些讶异,温柔地笑道:“难得你今日那么清醒。”
“以后都会一直清醒,日子还是要过的。”十月拿出一枚点心塞进嘴里,瞬间两眼放光,好久未好好品尝枫灵做的点心了,之前虽也吃,但大多是在昏沉的状态,且肚里灌满了酒,根本品不出什么味道。
又甜又酥,真好吃,十月吃了一个又一个。
“小心牙疼。”枫灵关切地说。
十月一瞬间愣神,她突然想起,阿青带她逛街那次,十月吃了好多糖人,阿青也是如此关切地说:“小心牙疼。”
十月觉得想念是很奇怪的东西,当你备好美酒,收拾好心情,准备好好念一念时,大脑却离奇的空白,有时连样子都模糊到想不起来。当你不再想念,好好生活时,它又会见缝插针般出现在生活各个角落,比如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情景。。。
“怎么了?”枫灵问。
十月回神,摇摇头。
“对了,你近些年总是酩酊大醉,可曾又做过那个梦?”枫灵问。
那个梦?十月突然想起,自她入凡世遇见阿青,便再没有做过那个梦,如同消失了般,此刻枫灵若不提起,她甚至忘了这个缠绕千年的梦。
是因为心中填满了思念,将它挤走了么?
这一晚,阿青竟然入了梦,只是他没有轰轰烈烈踏梦而来,亦没有溅起梦花,他只是站在凡世的小院中,静静地看着坐在摇椅上的十月,冷淡的脸上慢慢绽出笑颜,十月看得入了迷,她第一次看见阿青如此清明的笑,竟是在梦中。
“阿尧,过来。”阿青伸手呼唤十月。
十月回神,微笑着上前欲握上阿青,然手中突然多出一枚短匕,身体不受控制刺向阿青胸膛,阿青闷哼一声,眉头微皱看向十月,胸口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十月吓坏了,她赶忙松开短匕,看着自己染满鲜血颤抖的手,一时不知所措。
“不是我,不是我。。。”十月反复地说。
“不怕,不怕。。。”阿青安慰十月,他缓缓伸手想要抚上十月的脸,最终耗尽全身力气,慢慢向后倒了下去。
“阿青。”十月哭喊着坐起来,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环顾了四周,熟悉的纱帐,熟悉的陈设,熟悉的月色,竟是一场梦。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里枫灵刚问过那个梦,晚上它便来了,只是这次梦得太过诡异,竟将阿青与它结合起来,将那个自己始终看不清的人脸换成了阿青,第一次与他梦中相会,竟是自己将他杀了,这未免太过荒唐。
十月再无心睡眠,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光,直思索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