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阿青死了
辟谷的每一天都是明媚春光，以致于十月认为，阳是暖的，草是青的，花是香的，但经凡世走一遭，她才发现，阳可以冷，草可以黄，花可以枯，世间事并无绝对，只是我们身处的世界不同，境遇不同罢了。
十月是被槐生带回辟谷的第五天醒来的。
听莲子说，她这次伤得实在太重，被槐生抱回来时，已是强弩之末，树爷爷几次为她输灵力续命，槐生将医馆所有名贵药材搜罗一遍，不够的，便照着样子，去辟谷边界最危险的绝风崖上一株株地找，待寻得归来，身上已无一处是好的。枫灵日日守在她身边，几日不眠不休，眼睛快哭瞎了。葛藤那日也未说书，只守在她的房外一整天。莲子与栀子灵力甚微，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日日跪拜祈求，也不知拜谁有用，总归是把各路神通拜了个遍，譬如天上的大帝，守护苍生的战神，譬如西境的阿弥陀佛，东方的药师佛，依她来说，倘若魔族有哪位大尊可以保佑十月，她和栀子定也要去拜一拜的。本以为死局已定，十月这次定然躲不过，然就在五日后一个晚上，她突然周身仙泽大盛，一道金光打入她体内，她才醒了过来。大家都以为是树爷爷输的灵力起了作用，然莲子却认为，定然是她拜的哪位神通显了灵，才给了十月一次新生。
十月微笑着听莲子说完，心里很是感动，她虽无父无母，然有那么多愿意为她倾囊相授的朋友，此生足矣。
修养了那么多日，槐生日日盯着十月喝补药，枫灵则是变着花样做美食投喂，使得十月身材着实圆润了不少，她捏了把肚子上的赘肉，嫌弃地闭上眼睛，励志要减回小蛮腰。
以我现在的身材，怕是能穿得下阿秀的衣服了，阿青见了估计要认不出我了。
阿青。。。
十月会想阿青吗？当然会。这种想念，最是悄无声息，偏生能渗进生命的每个缝隙。无论你在何时何地，无论你在做何事，只要有一丝机会，这想念便会突然袭来，打的人措手不及又毫无办法。
栀子说，十月自凡间回来便有些不对劲，她时而对着碗盘傻笑，时而望着扫帚发呆，时而又眼圈微红，甚至是最喜爱的秋千，以前为了不与旁人同坐，总是霸着中间位置，现下也只坐一半，然后看着另一半沉思。
十月，好像不是以前那个十月了。
槐生听了栀子描述，眸光闪烁不明，沉默了许久，对栀子说：“她入了一趟凡世，自是沾染了些凡尘之气，生了些不该有的杂念，只待多些时日，便可忘却尘世，我们熟悉的十月便可回来。”
她会回来的，一定会的。槐生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
对于阿青，十月心内是有些愧疚的，虽然当初答应成婚只为了让大娘安心离开，但保护阿青的承诺却是真的，起初赶走了狐妖，以为可以安心离开，谁想又冒出个王元西，当日虽伤了他，但终究不知结果如何，不知他有没有再找阿青麻烦，且那日竟还有仙帮着他，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她又忽然想起，在她被反噬倒下那刻，隐约间闻到一丝魔气，究竟是什么样的事，竟引得仙魔两界齐聚阿青的小院？事情越发复杂了。
好不容易捱到十九，葛藤刚进入辟谷，便被十月拉至一旁。
“你可去看过阿青？他怎样了？那王元西可曾再找他麻烦？”
葛藤看向十月的眼神很是复杂，几度张口却又欲言又止。
“说啊，急死人了。”十月着急拽了拽葛藤衣袖。
葛藤看避不过，叹了一声，哀哀地说道：“阿青，死了。”
犹如晴天霹雳，犹如五雷轰顶，犹如当头棒喝，十月不可置信地盯着葛藤，拉向葛藤衣袖的手微微颤抖：“死了？死了？”
葛藤确定地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死了。”
怎么会？十月想过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王元西找人将阿青打一顿，重者致残，好歹留条性命，再或者向对付之前的人一样，将阿青逼出千花镇，但也不致殒命，为何这次要阿青死？
“可是王元西干的？”十月已经怒火中烧，此刻王元西若是在她面前，只怕她会毫不犹豫劈了他。
葛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日王元西被你伤了后，虽不能动，但第二日便找人将阿青痛打一顿，阿青虽不死，却也只剩半条命。”葛藤说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当初我就该除了王元西。”十月恨恨的一拳砸在桌上。
葛藤赶忙拉住她，揉了揉她的手道：“你且听我说完，王元西打他只是诱因，实则是他自己存了死志。”
存了死志？十月听闻很是震惊，阿青虽身子柔弱，但心志坚毅，怎会轻易寻死？
“听闻眼见的人说，阿青被打时，只眼如死灰望着天上，全无半点反抗，任凭他们踢打，不躲不闪，打他的人走后，邻居们将他抬至屋内，有好心人帮他寻个大夫，然他拒绝诊治，即使煎了药喂他，他也是咬紧牙关不张嘴，人们实在没了办法，只得任由他去，就这样不吃不喝不睡，终日呆呆望着远方，最终死在了一个狂风之夜。”
“他竟如此不爱惜自己生命，亏我拼了命救他。”十月恨铁不成钢地说。
“他其实想过好好活着，只是。。。”葛藤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十月，不知该如何告诉她。
“只是什么？你若真当我是朋友，便莫再隐瞒。”十月说。
“好吧，你和阿青与王元西第一次见面的当天夜里，王元西便派人往厨房扔了一堆死鱼，场面甚是血腥。”
死鱼？我竟不知？难怪，那夜黑衣人那么轻易就退去了。
“然后呢？”十月着急问。
“阿青怕吓着你，自己清理了现场，又趁你还在睡时，将它们扔进了镇边的废池中，只是快到家时，被一群彪形大汉一顿殴打，且扬言你早晚是王元西的囊中物，可怜阿青被打的肋骨断了几条，胳膊和腿也被扭断，他昏死过去，我那时恰欲找你，正巧遇见他躺在地上，便出手救了他，他。。。”
“他怎样？”十月问。
“他不想让你知道，便求我瞒着你。。。”葛藤思虑了下，说道。其实，他想说，当他看到侧躺在地上的阿青时，便大吃一惊，阿青的侧脸，与他曾经见过的一个人的侧脸很是相像，虽只有一侧脸之缘，但印象深刻。后来他仔细观察了阿青，怎么看也不像那个人的行事做派，便也作罢。
十月沉默了，阿青，究竟还瞒着我多少事？
“阿青，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字说出来的时候，十月感觉自己的唇在颤抖，她实在无法将阿青与死联系在一起。
“你回辟谷的第五日。”
第五日，我醒来的那日？十月再一次震惊地说不出话，阿青的死忌，竟是我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