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长安乱（六）
在叛军没有出现之前，哪怕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郭戎依旧紧张不已，甚至需要太上皇李诵来帮助自己安定情绪。
然而，随着叛军的出现，一切在走向常规的攻防战，郭戎的紧张情绪消失，信心越来越足。
当叛军的第二轮投石车抛射结束，站在主楼前，凝望着举着火把、盾牌，手持兵刃，披着甲扛着简陋的竹梯和木梯向着兴庆宫迈步的神策军，郭戎突然变得非常平静。
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初秋清冷的空气，郭戎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
老子这辈子好像还是个处男，这要是死了就太亏了，等打完仗……
十几息的时间之后，当郭戎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隐隐的可以听到了宫墙之下叛军正在喝骂着搭设竹梯。
而宫城之上的守军则在各自什长、队率的指挥下手持兵刃备战。
就在宫城之下的叛军架设好梯子，刚刚开始攀登的时候，远处的突然响起了一阵阵急促的鼓声，广场之中随即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嘶吼声音。
“放！”
密布于广场之上，被架设完毕的总共接近三十架投石车开始了整齐的抛射。
“嘭！嘭！嘭！”
石块、木料狠狠地撞击在了宫墙之上，一连串巨响伴随着一阵阵惨烈的哀嚎声传入了郭戎的耳中。
郭戎的脸上瞬间就变了！
叛军竟然在自己人攻城的时候进行无差别攻击！
太狠了！
这一次投射的密度远远比前两次要高太多，而且大部分都攻击在了宫墙附近，此时的宫墙上满满的都是在备战的守军！
猝不及防的守军在无差别地抛射下损失惨重，郭戎左手边仅仅两三步的地方，一名新军的什长被几十斤的石块砸中，整个右肩被直接砸断。
而另一名普通士卒，则直接被石块命中的胸口，那一瞬间整个人被飞来的石块砸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后墙之上。
几乎是一瞬间，哀嚎遍地，整个宫墙之上变得极为混乱。
看着城墙上的场景，还有不断飞射而来的石块与木料，郭戎的眼都在冒火。
眼下已经不需要考虑防守的问题，宫墙之上的守军尚且如此，那些刚刚抵达宫墙之下的叛军更是会遭遇灭顶之灾。
从宫墙的边缘捡起一个盾牌顶在正面，郭开一边沿着垛口前行，一边指挥士卒躲避。
“所有人躲避！”
高强度的十几波攻击之后，投石车攻击的投射密度大幅下降，很快零零散散地攻击也彻底消失。
当最后一枚石弹重重地撞击在了宫墙之上的巨响落下之后，宫墙之上、宫墙之下已经被惨叫和哀嚎所充斥。
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郭戎开始指挥守军救治伤员，运送补给和物资。
类似的战术郭戎见过，而且不止一次，这种己方进攻的时候无差别的设计只有一个目的，消耗守军的兵力！
但是郭戎没想到叛军竟然这么狠，上来就使用这么凶残的战术！
而且这战术也不是没有弊端的，士气！
难道俱文珍不怕士气崩溃么？
兵书战策是死的，关键是在于人们的理解和运用，郭戎这一次真的是被俱文珍狠狠地上了一课。
现实往往比想象中的更为残酷，看着宫城之上哀嚎的伤员，混乱的场景，郭戎再一次感觉自己还是太幼稚了。
唐人、唐军的战术素养和谋略不是吐蕃人可以比拟的，而自己对阵的很可能是可以把太上皇逼得退位的宦官领袖俱文珍。
大概一刻钟之后，伤亡的数据已经统计了出来，完全没有防备之下，超过80人直接战死，超过40人重伤！
要知道整个兴庆宫新军、神武军、金吾卫、陌刀兵、骑兵加起来也不过两千五百人，仅仅这一波就干掉了郭戎手中二十分之一的人数。
刚才这一波，郭戎目测应该有近千人，自己这些人还有主楼，有宫墙可以勉强躲避，下面这些神策军则连躲避都没有躲避的地方，就刚才的投射密度，下面这千余人能活下一半就算他们命大！
问题是，叛军的伤亡虽然大，但是他们损失得起，而且就今天晚上看到的场景，叛军的数量已经超出了预期，而郭戎手中的力量是损失一个就少一个！
此消彼长之下，郭戎感觉自己肩膀上的压力陡然增加了不少。
吃了亏之，郭戎更加不敢大意，一边派人运送伤员和补给，另外吸取了这一波的经验之后，郭戎重新调整了部署，减少了宫城之上一线人员的人数，但是加快了轮值了频率。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郭戎收到了明确的回报。
叛军已经彻底封锁了兴庆宫四面宫墙和八座宫门，而郭戎刚刚收到兴庆宫被彻底包围的消息，宫城之下一队叛军骑兵手持火把疾驰而至。
“燕国长公主李旋，心怀怨望，谋害回鹘怀信可汗，如今更派遣回鹘骑兵，迁入长安，如今陛下与太上皇已经被挟持，神策军奉命入城平叛！”
听到下面叛军的宣言，郭戎是一脸蒙逼，重新出现在城头的太上皇李诵也是一阵惊叹，俱文珍这一手，好tm有特点。。。
如果李诵不在兴庆宫或许有点用，有可能会影响一下士气，但是现在整个兴庆宫谁不知道太上皇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豪言，就这两句话绝对不可能对兴庆宫守军士气产生任何影响。
同样的，大明宫有皇帝，太极宫有太子，想要靠几句谣言动摇军心虽然也是一个办法，但是未免有些幼稚了，郭戎脸上焦虑都减小了几分，脸上微微露出了喜色。
然而很快，郭戎和李诵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些骑兵在兴庆宫之下呼喊之后，并没有停下，而是离开，穿越了打开的坊门，在长安城中高呼。
“燕国长公主李旋，心怀怨望，……陛下与太上皇已经被挟持，神策军奉命入城平叛！为确保长安平靖，长安城宵禁三日……”
原来叛军想要煽动的是长安城内的百姓，如此一来，恐怕战事不是一天就能解决的了……
“这俱文珍的手段，还是这么犀利，果然是高明，……”
太上皇李诵的话一下子就吸引了郭戎的注意力，看着疑惑不解的郭戎，李诵笑了笑。
“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这仗不好打了？”
“额……是！”
“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你觉得勋贵、公卿、宰辅会被这种谣言迷惑吗？”
卧槽，李诵一点，郭戎就明白了，狗曰的俱文珍，攻心的对象是兴庆宫防守指挥官的自己！
好一手心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