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四分五裂
沉渊愣住。这个称呼不就是……
不等他反应,葵儿已经陷入昏迷之中。愫忧君焦急万分,大跨步来到葵儿身边,为葵儿把脉。
脉象显示,葵儿身中剧毒,但具体是何毒,他却从未见过。想到素来与葵儿交好的青伊,愫忧君来不及思索更多,呵斥吓得原地不敢动的迟遇道,“快,把青伊叫过来!”
迟遇连滚带爬地跑出南清院,没过多久就带着青伊赶来。
原来,青伊见快到毒发时间的葵儿没有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间,心生疑虑,遂决定守在南清院外,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有用得上她的时候。
青伊让沉渊把葵儿抱到床上,把从葵儿房间里拿来的药水喂了下去。葵儿服药过后,苍白的脸稍微恢复了血色,却没有转醒的迹象。
愫忧君见此,凛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又背着我这个师父做了什么?”
沉渊闻言抬头,不动声色地望了愫忧君一眼。
青伊见师父发怒,连忙跪下禀告,“师父,不知您可还记得,数月前,我和葵儿师姐曾经去过通天岛采过药。”
“自是记得,你们采药是为了解迟遇身上的蛇毒。”
屋内几人的目光都转到迟遇身上,迟遇默默跪下,从袖口里掏出一条已然冻成冰条的绿皮蛇。
“怎么会这样?”迟遇大惊失色,明明他才是绿皮蛇的主人,却好像比其他人更对绿皮蛇冻成冰的状况吃惊。
青伊懒得去思考迟遇是在做戏还是真的惊愕,接着刚才的话道,“那日,我和师姐在采药过程中,遇到了一种极为罕见的红色花朵。师姐摘下了几朵,打算回来后送给师父做礼物,可没想到的是,那种花朵有毒。”
听闻葵儿是为了给自己带礼物,才会身中奇毒,愫忧君猛然望向葵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所以葵儿还是和当初刚拜入师门一般,一遇到好东西,都先想着带给自己?如此纯粹,如此珍贵。
愫忧君坐在床边,拉起葵儿的手,紧闭双眼,让葵儿的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恸然长叹。
青伊跟着轻叹一声后,继续道,“好在师姐只是碰到了少许花粉,中毒不深,她及时根据自己体内的反应,调配了抑制毒性的解药。但也因此,她发觉中此花毒的症状,和中蛇毒的症状类似,都有头晕目眩,呼吸困难等症状。”
迟遇回想自己当时,因为看见葵儿带着奇异的花束回来后,并没有送给自己的意思,甚至恶毒地放蝎子吓他。
谁曾想葵儿不光被蝎子吓到,还被蝎子蛰伤。他这才惊觉,原来这些毒物,根本不会完全听他的话。否则之前他就不会被自己养的蛇咬了。
“师姐同时中了花毒和蝎子毒,日日担惊受怕,忧虑过重,身体急剧消瘦,却嘱咐我,不要将此事告诉师父和——”
说到这里,青伊狠狠地瞪了迟遇一眼,“和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迟遇瘫坐在地上,面前摆着被他捏死的绿皮蛇和蝎子。他本以为在发现自己对驯养毒物方面的天赋后,能有一番成就,让同样对草药和解毒感兴趣的葵儿对自己另眼相待。
谁知不但他自己被毒物反噬,还害了葵儿……
迟遇抱头痛哭道:“我就是个蠢货!我对不起师姐……”
沉渊淡淡垂眸,低头不语。
“那么,你刚才喂给葵儿喝的是什么?”沉渊问。
青伊意外于他不同于其他两个男子的冷静,明明她在院外时,听说师姐多了个弟弟。
她和师姐向来交好,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这回事?而且这个弟弟,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担心他姐姐的身体状况。
青伊意味深长地望着沉渊道:“其实,她服下的是一种毒液。师姐多年以来潜心研究百草,寻常的毒对她来说已经不起作用。她索性用许多毒药混合在一起,制成一种能解百毒的解药,也能压制住她毒发。但她体质特殊,自她中毒已有数月,就算是这种毒药,也已经逐渐失去效力。”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居然不曾想要求助于我……”愫忧君喃喃自语。
青伊同情道:“师姐看起来柔弱,实则性格比通天岛内的嗜血蛛丝还要坚韧。她知道如果求助于您,您必然会追查原因。她本来还想为迟遇解毒,哪里会因自己而让迟遇受罚?”
话音一转,青伊厉声对迟遇道,“别以为我这么说,是为了告诉你,师姐有多么喜欢你。相反,我要告诉你的是,师姐对众多师弟师妹一视同仁,是因为她善良。你不能因为她没有如同你想象之中那么偏爱你,就欺负于她。小人行径。”
迟遇依然在痛哭。愫忧君一道眼风飞来,迟遇瘫软倒地。
“望月宗不适合这种蛇蝎心肠的弟子,送他回族。”愫忧君吩咐到。
“是!”青伊领命而去。
迟遇的哀嚎声逐渐远去后,相对封闭的空间只剩下愫忧君、沉渊和昏迷的九悠。同样进入记忆珠的三人,一个眉头紧锁,一个淡漠不语,一个直接躺平。
沉渊反复回味九悠昏迷前的嘱咐,再回忆刚才每个人的言行举止,答案似乎就藏在迷雾中,只不过他暂时无法触碰。
“如果你是葵儿的弟弟,我是否能放心把她教给你看顾,而我,独自去寻解药?”
沉渊轻声道:“自是可以。不过——”沉渊抬眼,“一人分饰四角,好玩吗?”
愫忧君明显愣了愣,随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让望月宗的弟子们看到师父如此表现,怕是要坚守让妖怪现出原形,不要假扮他们师父吧?
“喂,你是怎么发现这些人是我扮的?”
披着愫忧君皮相,内里灵魂却是九悠的“愫忧君”看起来诡异的活泼。
“三百年后的愫忧君我见过,他并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情绪也不会大起大落。你不光学得像,甚至可以说,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但是最终让我确定是你的,却是一个动作。”
九悠回忆了一番自己的动作:“是……哪个来着?”
沉渊耐心提醒:“你坠湖醒来之时,起身的第一个动作。或许你对自己习惯性的动作不上心,但是在我这样几乎日日与你朝夕相对的人眼里,格外明显。”
如沉渊所说,九悠并不清楚自己习惯性的动作是什么。她尴尬一笑,满眼期待。
沉渊努力让自己把愫忧君这张脸想象成九悠:“你有求于我或者没有安全感时,会拽觉得可靠的人的袖子;你坐在阔风扇上时,骤然停止或者前行,都会下意识地抓紧阔风扇;而你劫后余生或者极为感慨之时,会闭眼让信赖之人的手背,帖子在自己的额头上,仿佛如此这般,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九悠刚听一半,回忆自己以前做的事,还忍不住感叹“原来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啊”;听完沉渊的一大段话后,逐渐从“其实只是在沉渊眼里这样而已嘛”转变成了“呵,男人,暗戳戳夸自己可信赖的男人”。
为了掩饰被看穿的尴尬,九悠接着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发现我假扮了青伊和那个疯子的呢?”
“青伊刚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被你控制。还喂你喝了药,也是她自发做的。但是她本就是存在于记忆珠内的角色,所有角色的唯一使命不过是告知闯入者事件真相。于是,作为一个鲜活的灵魂,你可以轻易地附身于她,只不过她需要说出真相,既定的事实不可改变。”
九悠嘟嘴不服道:“正因如此,我感觉自己像个背书的机器,到了某个时间点,不管我愿不愿意,就要开口背词和表演。不过看到你提问我,像是观众参与演出一般,还是挺有意思的。”
沉渊静默地忽略了嘟嘴的“愫忧君”,自顾自道,“所以,对于你最讨厌的迟遇,你自然不吝于用最丑恶的表演,丑化于他。”
九悠抱臂道:“哼,我不丑化他,他也根本不好看,好吧?又蠢又毒还怂得要死,癞蛤蟆想吃葵花肉!”
沉渊淡笑不语,九悠不禁夸赞道,“还好你‘揭穿’了我,就好像魔术的真相昭告天下一般,我再也藏不住了。这不,我就跳出来了!”
沉渊轻声道:“其实是你提醒了我,我才能大胆猜测出这些。”
九悠想到自己扮演葵儿时,告诫他的话,乐得原地蹦了一下。
“能自由用腿的感觉真好!如果从记忆珠里出去之后,我也能享受用脚走、用脚跑和用脚跳的感觉就好了!”
这是九悠第一次在沉渊面前表达对健全身体的渴望,沉渊微微皱起眉头,为自己居然不能满足她的愿望,而自责不已。
九悠见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在附身迟遇的时候,发现这小子精心记录了如何驯养毒物的笔记。我偷偷把笔记藏在院子里了,要不我们去找找看?”
沉渊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我们不妨把笔记埋在望月宗内一处,等到我们从记忆珠出去以后,再行挖掘。”
九悠两眼亮晶晶的,一拍双手,“有点道理!我们都是作为灵魂存在于这片虚无之中的,实物自然是带不走的。但是我们既然身处三百年前,我还是愫忧君的身份,如果把东西藏起来,等我们回到现实后,说不定真能挖出来呢!”
说干就干。
九悠把毒物驯养笔记埋在了望月宗后山,一棵看起来起码能活几百年的龙血树下后,仿佛二人的使命就此达成。
熟悉的知时鸟叫声响起,九悠应声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