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帮助
原来昨天贝西果真和玛丽去了市政厅广场。
两个姑娘自然是被断头机闪亮的刀刃、还有切下后滚动的头颅给吓得不轻,更不提后续那场骚乱,以及最终的结果:尼古拉斯希金斯身为工会领袖之一,他和其他几位罢工负责人被工厂主们借机关押进了警局。
回去后贝西就发病了,到晚上更是烧得厉害。
玛丽一个小姑娘独自面对这种情况,忙前忙后照顾了贝西一晚上,但姐姐的症状是愈发的严重。
最后她快绝望的时候,隔壁家的鲍彻太太提醒了她,如果不找个有能力的人来给贝西张罗位医生,她姐姐大概就熬不到明天了!
最后玛丽想到了黑尔小姐。她慌慌张张地问了一路,终于找到了新月街的黑尔一家。
正巧在刚才,玛格丽特呆在楼下帮着狄克逊整理东西。
露易丝询问玛格丽特,她是否想要直接去弗朗西斯街探望贝西希金斯。
玛格丽特回答是的,不过她担心父亲和母亲不同意,特别是让她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出去。
“我想他们会同意的。”露易丝解释道,“我们这是要去救助一位可怜的姑娘,哦,好心的黑尔先生没道理来阻止我们!只要我们先去请唐纳森大夫,并且有卡朋律师陪着一同前往,他就该放心了吧!”
这个主意不仅玛格丽特同意,黑尔先生在听到这番解释后也是欣然应允。他表示只要他们注意好自己的人身安全,他是不会阻止他们的这种善行。
一行人匆匆赶往布朗大街,成功把唐纳森大夫从诊所中请了出来。
在马车里,唐纳森大夫表示,过去在他还没有功成名就的时候,自己非常乐意半价、甚至免费为一些贫苦民众出诊。
“所以不要觉得我会拒绝你们。”他揉着手腕幽默道,“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哪怕他们付不出一便士的赏钱 ,我也是愿意帮忙的。”
“即便这会让您损失掉一下午的收入?”露易丝笑着询问道。
唐纳森大夫耸肩道:“这就要看我的助手到底学到多少本领啦!至于您说的那点损失,这世界上总会有人生病,今天明天后天,总会有病人需要我。”
“您真是位崇高的医者。”卡朋出言赞美,随即又询问昨天那位“朵拉”女士的状况。
“哦,她受到这种打击,身体虚弱,当然是需要好好休养一阵子。就是那个可怜的孩子,在母亲肚子里还不到六周时间……”
唐纳森大夫本不欲再谈论其他病人的情况,但在两位年轻漂亮的小姐面前,面对她们投来令人愉悦的好奇目光,又在马车这种相对私密的空间里,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这真令人发笑!丈夫带着妻子来看死刑,他还嫌场面不够大,特意弄来一台十几年前的断头机,不用怀疑,听说那就是路易十六的同款,哦,可能又改进加强了一些……总之,陪着汉珀太太的几位小姐都说啦,那场面,嗨!桑切斯的脑袋刚一轱辘滚出去,汉珀太太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在小姐们齐齐发出惊呼声后,唐纳森大夫的表演欲得到了满足,接着他又说了些他自认有趣的话,诸如那位“朵拉汉珀”太太真是个美人,怎么会嫁给汉珀那个老光棍呢?听说她是个贫穷的姑娘,不得已委身给了汉珀。
听说她在婚后不到十个月就生下了一个女儿。那段时间汉珀厂主的坏脾气倒是好了些,至少没再出现鞭打工人的情况。
“没想到这才过去两个多月,她又怀上了。哎,可怜的孩子,可怜的人儿……为此昨儿我居然鼓起勇气,稍加训斥了老汉珀,他倒也干脆认了错,嘿!就是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啦!”
……
在唐纳森大夫一路的说讲中,他们赶到了弗朗西斯街。
早早在家门口等候的玛丽赶忙带着他们走进了破旧的小屋,看见了高烧昏迷中的贝西。
“可怜的姑娘,她看样子就快要撑不住啦!”唐纳森大夫赶忙上去检查,并且很快取出一支琥珀色的药剂,给贝西灌了下去。
不多时贝西从痛苦的面容中恢复过来,陷入了安稳的睡梦中。
玛格丽特站在床边上,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贝西时不时发出的咳嗽声,证明她依旧是遭受着肺病的折磨。
玛丽小心翼翼地端来水杯,瞧她缩小步子神色紧张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她手中捧着的是能治疗她姐姐的灵丹妙药哩!
“嗯,感谢你!”唐纳森大夫接过水,喝了一口后问道:“小姑娘,这是你妹妹吗?”
玛丽低声回答是她的姐姐。
唐纳森大夫遗憾地耸肩道:“哦,那真可惜!要不是得了这个病,她肯定能长得跟你一样高个儿。”
玛丽低声细气地问她姐姐的情况。
唐纳森大夫表示,贝西希金斯目前这种情况,他只能暂时缓解一下,退烧后就看她自己能恢复多少了。要说是治好她,那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圣水圣光能办到了。
他告诉玛丽,类似的肺病他见过多起,因为在工厂工作,吸入了太多棉絮,病人们会陷入到痛苦地咳嗽中。除非有什么神乎其神的手段,把堵塞在肺里的棉絮全部清理出来,否则她的身体状况只会一天比一天糟糕。
“药剂不是万能的,何况是这种带有强烈副作用的药。”
唐纳森大夫取出另外一支暗红色的药剂,认真叮嘱玛丽早晚各服用三滴,直到吃完为止。如果中途出现剧烈的反复,就一次喝光半管,到时候务必要叫他过来复诊。
此刻露易丝脑中早已有灵光闪过。她寻思着出声问唐纳森大夫,他大概给多少位这种病人看过病?
“多少?”唐纳森大夫坐下后,摇着头长长叹气道,“我不记得啦!也许有二十多个,也许有三十多个。总之,这很残忍,我需要一次次告诉他们,你们的病我无能为力。啊,这几乎就是在宣判他们的死刑!”
最后他补充道,他认为目前至少有近百个工人患有此类肺病,轻症的更是不计其数。
“我听说,桑顿先生在工厂的梳棉间花去几百英镑,加装了巨大的风扇。这有效地保护了他手下工人的健康。”露易丝把目光转向卡朋律师,声音坚定地问道,“那么我想问,患病的工人们是否可以控诉其他工厂主?相比较桑顿先生,这些故意不加装风扇的厂主,是否犯有蓄意的谋害罪?”
屋子里静得可怕。
低头望着露易丝,卡朋似乎是被她灼灼的目光给震慑住了。他定了定神后平静地回答道:“可以这么说,但没有足够的证据,依旧是行不通的。”
“但我们有上百位被害人,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工人们都可以成为证人,甚至是桑顿先生……”
“什么!桑顿先生!”玛格丽特惊讶地从床边站起身来,瞧她那副神态,几乎就像是路易十八听到拿破仑逃离科西嘉那般。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玛格丽特连忙解释道:“我是觉得桑顿先生不可能站到所有厂主的对立面,那样的话,他恐怕会失去在米尔顿商人中的地位。”
露易丝望着神色不大自然的玛格丽特,笑嘻嘻道:“我就是随口一提,即便桑顿先生不出面作证,他的风扇效果是切实可观的,这是个不容改变的事实。另外我还建议他给工人们配备一种防护面罩,今天上午他在的时候你都听见了,他告诉我使用效果良好,工人们都愿意在工作的时候佩戴上它。”
卡朋在短暂地思考后,对众人分析道:“这些都不是决定性的证据。想要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就必须有一份足够详实可靠的医学报告。”
说罢他把目光投向唐纳森大夫。
“哦,是的。不过即便是有报告,对方也能驳斥它是伪造的。要我说,没有什么比现场检测更令人信服的了。”
卡朋摇头:“恐怕没人会答应,这不行!”
玛格丽特没听明白,她迷糊地问:“为什么不行?再找几位患病的工人,在法庭上当面做检测不行吗?”
露易丝叹了一口气,走到玛格丽特耳边低声告诉她,他们说的是尸检,而且是用刚去世的病人。
听完这话,玛格丽特不禁捂住嘴,看着依旧沉浸在朦胧睡梦中的贝西,难过地轻声说道:“不,这不行,肯定没有人愿意接受这种亵渎之举。”
气氛又陷入到死寂中。
只有玛丽这个小姑娘还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只以为他们是在商量一个为所有遭受肺病折磨的工人讨回公道的办法。她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心中满怀着莫名的期待。
……
走出弗朗西斯街后,露易丝询问卡朋是否愿意陪着她走走,步行返回克兰普顿。
卡朋自然是答应了。
玛格丽特正好陪着唐纳森大夫先行一步,回去给黑尔太太复查身体状况。
等他们上了马车,露易丝望着凝神思考的代理人先生,不禁出声道:“威斯布鲁克先生!”
卡朋回过神来,瞧见露易丝把目光投向自己的胳膊,便侧身靠近一步,伸出左手,挽上了露易丝的手腕,同时解释道:“抱歉,我在想你说的那些话,还有你的建议的可行性。”
“那么可行吗?”露易丝边走边询问道。
“直觉上可行,实际上不太行。”
卡朋嘴角勾勒出浅浅的弧度,他对一脸迷茫的露易丝解释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总像台冰冷的机器?其实我也会依托直觉做出判断,在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上。
可惜这次的情况不乐观,就理性地分析来说,目前没有一条法律是保障工人权益的,能让他们在身体受损的情况下有权向厂主提出赔偿,所以……”
“所以?”露易丝问道,“你盲目地相信了你的直觉?”
“不,是直觉上相信你。”
“感谢您这位大律师的信赖,我真是受宠若惊。”
“不,是你做出了最优的选项。”卡朋看着身旁的漂亮姑娘,夸赞道,“如果工人们起诉的理由是工厂的环境损害了他们的健康,他们的失败是必然的。反倒是你提出的蓄意谋害罪,如果能制造一场大范围的舆论风波,配合上一定的外部条件,我认为就具有了操作的可行性。”
“比如说,黑心工厂主靠着压榨工人的健康身体,从撒旦那边赚取到了沾满鲜血的金币?”
卡朋赞叹道:“佩里编辑一定会很有兴趣来和你探讨,该如何给报纸的版面起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
露易丝忍住了大声反驳的冲动,她只是平静地回应:“这不是事实吗?我曾经听一位智者说,资本的生产扩张中,每一分一毫都带着贪婪。我想米尔顿的厂主们已经很好地向我们阐述了这个道理。”
“即便是桑顿?”
“即便是桑顿。”露易丝肯定道,“抱歉,我不该这个词来形容他,但追求利润是每个成功商人的必备能力,桑顿先生也不例外,只不过他非常有底线。说实话,我认为以他的能力和品德操守更适合当一名牧师,一位布道者,如果他出生在南方,并且信仰足够虔诚的话,那可能会比一位工厂主桑顿要好太多。”
“很遗憾,我们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卡朋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他低声道,“就像你不能选择成为一位公主,贝西不能选择成为一位健康、衣食无忧的小姐……”
还有我,不能避免成为一名孤儿。他心中这样想道。
“哦,别这样,卡朋律师!”露易丝摇了摇卡朋的手臂道,“我可从没幻想过当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那该有多么的不自在!嗯,明明我们不久前还在讨论着该怎么掀起舆论的波澜。”
“所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聪明的佩里编辑怎么样?”
卡朋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他没这个能量。想要对整个西北工业区的商人们发难,像我刚才说的有外部条件配合,那就只有说动那帮地主老爷。”
露易丝目光流转,惊声道:“该不会是达西老爷吧!”
“聪明的小姐。”卡朋忍不住笑出声来,“悄悄告诉你,在保守土地派与激进工业派的较量中,德比郡的达西老爷自然是站在了前面。用他曾经的话来说,工厂无时无刻在产生噪音、排出黑烟,这极大地破坏了德比郡的自然风光。所以哪怕他麾下有几笔工厂的投资,还为他带去了不少的利润,但他一直是坚定地反大工业生产者……所以他才会被工业派罗织出缺欠税款的行径。某种程度上来说,过去他可以是无罪的,但现在又可以是有罪的。”
“这真复杂!你知道吗,过去在伦敦,我就常听人说起达西先生和他太太的爱情故事。可这会儿听到这些事情,我倒是不难理解,达西太太为什么会想要搬出彭伯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