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将灾
“你不能带走他。”
说话之人乃是应天长,方才那道屏障亦是由他释放而出。
四大殿主与应天长等人一同现身于试炼台上。
战瑾扶着段子嗔站立在原地,与几人形成对峙之势。
战瑾强压着话语中的焦急说道:“长老,子嗔他身体不适,还请允许我带他下去歇息。”
应天长言道:“他刚刚所施展的术法正是禁书中所记载的死藏地,偷学禁书,他已然没有资格再成为凌空堂弟子,来人,将他押往亡灵岛。”
话音刚落,几个身着红衣的弟子便径直冲上前,打算带走段子嗔。
战瑾即刻发动灵力,将无忧剑召唤而出,握在手中指向众人,语气中满是敌意地说道:“你们有何证据能证明他刚刚施展的是邪术?”
巫为道:“这还用得着证明吗?他刚刚发出的那些黑线与四藏地中所描述的如出一辙,而且方才他的灵力那般凶猛,说他没有偷学禁书邪术,你们信吗?”
顿了顿,巫为特意提高音量道:“这个段子嗔,若我没记错的话,他之前有一次受罚也是与禁书有关吧?虽说最后那本书是找回来了,但是谁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对禁书念念不忘,所以又偷学了呢。”
这番话勾起了众人的回忆,众人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
应天长此时道:“陆瑾,既然你说段子嗔这术法并非邪术,那你可有证据?”
战瑾毫不犹豫地答道:“长老,子嗔发出的黑线在华都峰试炼之时我便曾见过,绝非是上了凌空堂之后才有的,望长老明察。”
“哦?只是你一人看见?”,应天长捋着胡须问道。
“当时还有一个人见过,但是他死在了华都峰内。” 战瑾回答道。
巫为抢话道:“那就是只有你一个人见过,谁不知道段子嗔平日里与你交好,谁知道你这番话是不是为了替他开脱罪行。”
“你……”,战瑾此刻的怒意已然快要抑制不住了,这分明就是对方在妄加揣测,根本难以沟通。
就在这时,
千秋引走出来说道:“陆瑾,亡灵岛虽是关押叛徒的地方,但也不是滥用私刑的地方。目前我们谁也无法就此做出定论,但是你放心,作为子嗔的师父,我是不会让他出事的。”
千秋引走到战瑾跟前,目光温柔且带着劝导之意,伸手示意战瑾将段子嗔交给自己。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战瑾既不能与几位师长彻底闹翻,也无法替段子嗔洗脱嫌疑,看来也只能相信千秋引了。
“那就麻烦师长一定要还子嗔一个公道”
战瑾朝着千秋引躬身行礼,深深希望千秋引能够好好照顾段子嗔。
在另一边的皇宫内,战令正身着金色的练功服在练功。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禀报道: “皇上,应仙师传来讯息称,将灾……出现了。”
战令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茶水,转身坐到榻上,轻抿一口茶后,说道:“嗯,朕知晓了。”
那小太监接着道:“应天师还说,三皇子那边依旧毫无所获,各地的探子也来禀报说,三皇子安插的那些潜伏者没有一人透露出踪迹,只是前不久偶然间误打误撞抓到了几个,没曾想居然是三皇子安插的潜伏者。”
一个宫女将一颗甜枣递到战令嘴边,战令伸出手一把搂住那宫女,张嘴叼过宫女手中的甜枣,边咀嚼边说道:“嗯,告诉他,若查不到就暂且搁置,先将朕吩咐他的灵药给做好。”
另一位小太监又递过来一杯茶,甜枣过于甜腻,战令轻抿了几口茶。
他搂着宫女,显得甚是亲密。
夜晚的风萧萧瑟瑟地吹过凌空堂,好似在玉瓦勾间悠悠地演奏出一曲尽显凄凉的乐章。
在归乐殿的正殿屋内,应天长与巫为正在屋内轻声密语。
“你说,为何段子嗔来到凌空堂已然如此之久,我却丝毫未曾察觉到他体内的将灾气息?”
应天长满心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段子嗔失控致使亡念(黑线)显现之时,应天长既感惊喜,却又满心狐疑。
巫为言道:“莫非是有人帮他压制住了体内的将灾?”
紧接着,巫为仿若得到答案般说道:“段子嗔乃是千秋引的弟子,难道是千秋引在为他压制亡念?”
应天长摇了摇头道:“依今日段子嗔的亡念状况来看,不太可能是外人压制,我反倒觉得像是他自身的灵力在替他压制。”
应天长喝了口茶后接着道:“并且,若千秋引真要为段子嗔压制,那段子嗔今日就绝不可能还散发亡念。看他今日灵气消散,分明就是他本身的灵力遭到亡念的吞噬,这才导致爆发。”
应天长走到窗户前,背在身后的手转动着玉珠子,缓缓说道:“将灾乃是世间所有因天选而终结之人的体内污秽灵力的聚合体,人亡则灵力消散,可若人不甘愿死去,强烈的求生欲望便会促使灵力化为黑色的污秽,黑色污秽不断积聚,便形成亡念,亡念越积越多,便成为将灾,将灾没有确切外形,通体漆黑,仅仅只是一摊没有心智的力量,能销毁世间万物。”
手中的珠子转动得越来越快,一阵寒风吹拂过应天长的胡须。
“然而,这将灾是毫无心智的一团污秽,往昔凌空堂斩杀将灾的事例也不在少数,只是……为何此次的将灾却是在人身上呢?”
巫为凑上前来问道:“那长老,我们是否要将段子嗔斩杀呢?”
应天长抬起手来,说道:“先多观察几日再说。”
花降尘静静地躺在床上,仔细地回顾着今日与段子嗔打斗的每一个细节,那一个个画面仿若就真切地浮现在眼前。
千秋引端着药走进花降尘的屋内,轻声说道:“你灵力损耗过多,先把这药喝了吧。”
说着便端着药走到了桌前。
花降尘望着那薄如蝉翼似的窗帘顶部,说道:“你为何要给段子嗔注入灵力?”
他的声音十分虚弱,毫无力气,但依旧能够清晰地听清。
千秋引端着碗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便将碗放下,他转过身来望向躺在床上的花降尘,月光从屋外映照在千秋引的脸上,那几道如沟壑般的眼角皱纹将月光深深地留住。
花降尘见千秋引不说话,接着道:“自我在华都外见到他时,我便看到他身上有黑气,虽然极其淡薄,极为淡薄,但我却记得格外分明。”
花降尘转过头来与千秋引的眼神相对,那苍白的脸庞上,眼角却红得吓人。
“那与我当初在娘身上看到的黑气一模一样,他被将灾污染了,我当初给他双双令以帮他压制污染,但是……”
花降尘直起身子,他虚弱地驼着背,头发略显凌乱。
直直地看着千秋引道:“当初娘死的时候,你袖手旁观,如今段子嗔和娘一样,你为什么还要故意扰乱他的灵力?”
那雪白的月光从屋内的地板上缓缓移到了花降尘的脸上,他的脸几乎白得如纸一般。
千秋引缓缓开口道:“他和你娘不一样,他本身就是将灾。”
话落,花降尘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什么叫他就是将灾?
古往今来,将灾不都是一团污秽之物吗?
千秋引转过身去,打算离开,在门口停下说道:“你是救不了他的,当初徵招死的时候我也很无奈,我知道你一直记恨我,但对于段子嗔的事,你就别管了。”
千秋引离去后,花降尘坐在床边,沉默不语。
亡灵岛的大牢向来由应天长长老亲自挑选出的弟子负责把守,戒备可谓极其森严,而且岛屿的四周还环绕着极为强大的结界,极难被打破。
在大牢之中,关押着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物和妖怪,他们每一个都蓬头垢面,身上脏兮兮的,并且还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与凌空堂其他岛屿处的景致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段子嗔从昏迷中缓缓地苏醒过来,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本打算直起身,却没想到重重地跌倒坐了下去。
他盘腿坐下,试图运转身体中的灵力,没想到却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灵力为何会如此薄弱?在试炼台上,我的灵力突然间就不受控制了,我的脑子也好似陷入了黑暗一般,那些黑线是什么?
那股力量并不属于我。
段子嗔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双手,试图凝聚灵力,却最终无济于事。
“小伙子,你也是被抓到这里来的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边的牢房中传了过来。
段子嗔转过头看去,只见是一位老者,那黝黑且皱巴巴的脸上对着段子嗔挤出了一抹和善的笑容。
定睛再看,
这……这不就是当初在华都外声称要放弃天选的那位老者吗?
尽管此时他的衣服破烂不堪,面容也瘦削了许多,但依然还是能够清晰地辨认出就是那位老者。
那老者不是说放弃天选回家去了吗?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段子嗔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凌空堂到底在做些什么。
段子嗔挪到老者身旁说道:“老人家,我认识您,当初在华都外您不是回去了吗?”
老者见来的人竟然认识自己,连忙用干枯的手扒拉着围栏说道:“那天在那个石头上弄了一下,那个人就说可以走了,但是我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感觉整个心口发闷,就这么倒地了,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这里。”
段子嗔赶忙问道:“那老人家,您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老者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每日的吃食倒是没有克扣我们,只是偶尔过几天就会有人被带走,带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老人把头重重地靠在围栏上,唉声叹气道:“也不记得在这里被关了多久了,天选,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家里的子女估计都以为我早死了吧。”
说着,用干枯的手擦拭着眼泪,那干巴巴的手在脸上擦动,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见老人这般模样,段子嗔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了,
他缓缓地移动到另一边的牢笼,那边黑暗的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个浑身长着黑色长毛的人,
那黑色物体一下子朝着段子嗔冲了过来,红色的眼睛直直地对上段子嗔的双眼。
段子嗔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吓得身体向后闪退了一下,那红色的眼神看着段子嗔,
嘴中吐出难闻的气味说道:“人。”
那妖怪又蜷缩起来一声不发,段子嗔能感觉到这妖怪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便打算凑近看看能不能与之交流。
段子嗔开口道:“我是段子嗔,敢问妖兄如何称呼?”
那乌鸦精把头抬起来看向段子嗔道:“你……你是修行的人,我能感受到你身体中灵力的涌动,虽然很微弱。”
他朝着段子嗔嗅了嗅,又道:“你身上还有很浓的妖的味道,是一只狐狸。”
段子嗔笑了笑,自己的确和战瑾偶尔会偷偷下城,战瑾将白狐带出,自己就一起在周边走一走。
“他叫白小飞”,段子嗔回答道,
那只乌鸦精听到这,看了好几眼段子嗔,歪了歪头不再说话。
段子嗔继续问道:“能问问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吗?”
乌鸦精埋着头,淡淡低沉的声音从埋在膝盖间的黑色脑袋传来:“再说一遍其实也没什么。” 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开始叙述。
“我叫乌黑,说实话我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名字,是一个经常喂我的小孩给我起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那时我还没修炼出人形,但已经有了灵智。
有一天飞着的时候被雷击中,真的很倒霉,我真不应该在阴雨天出门,就在我躺在雨水中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她将我带回了家,她把我藏在一处杂草间里,每天偷偷地来看我,给我吃的。
我的身体逐渐恢复,但是也被她的父母发现了,乌鸦在人间被视为不祥的象征,正好那段时间,她的弟弟病了,她的父母就以为是她将我带回去所以才导致她的弟弟生病,就将她打了一顿。
我被他爹提着脚丢出墙外。
夜晚的时候她又拿着东西来找我,我藏在一处墙角,她将我抱在怀中,很暖,我发现她的手臂上都是藤条的红印。
有一天,来了一群穿着官服的人,还拉着一个笼子样的马车,她的父母将她卖给了他们,我一直跟着小孩的车,她不苦也不闹,很安静,我想要落到车上但却被官员挥手扫开。
那天雨很大,路很滑,马车侧翻了,笼子跌下山崖,我顾不了那么多,用尽全力将那笼子拽着向上飞,
但是那些官员看到我的样子,疯了般地攻击我,一把刀插在我的胸口,
我松手了,那车又向下掉下去。”
“所以,那个小女孩……”,段子嗔略带不忍地问到。
乌黑摇摇头道:“并没有,一个和你穿着类似的人出现了,他的衣服颜色要更深一些,他救了那一车孩子,也将我带到这里。”
不知为何,当乌黑说到那个救了小孩的人时,脑子里莫名地出现之前在竹林遇见的那个灵力深厚的男子。
乌黑靠在墙上自嘲道:“这些话我也不知道讲了多少遍,都快会背了,要是你活的时间久我再跟你说其他的。”
乌黑挪回刚刚的位置,好似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