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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偏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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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航灯不会再亮》/问潆

    20211227

    已经记不得是京城多少个雪夜。

    银装素裹萧肃的冷,冥冥笼罩漫天寒夜,北风迎风月,火热又暧昧的场合下,欢笑一片,倪漾笑意嫣然推开包厢大门。

    里头璀璨迷眼的光色落在她身上。

    女人一席雾霾蓝银闪的一字领薄款礼服,略施粉黛的眉眼有青山远黛的雾感,浅咖琉璃般的瞳色,精致如出水芙蓉。

    肌肤白皙,骨感美更是在肩臀线条下玲珑剔透。

    稍稍风情的一眼,包厢里一众的目光就聚集到了她身上。

    仿若她生来出挑,就该是全场焦点。

    而这齐聚的目光里,倪漾捕捉到一抹眼神,黑白分明的,冷傲如雪松,疏离至极。

    四目相撞的那秒,他眼底毫无波澜,甚有一丝不耐。

    不过多久,似觉无趣,先挪开了眼。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

    想来也觉可笑,那晚包厢里那么多人,她唯独注意到了他。

    男人不过随常的衬衫西裤,意气风发坐在一堆人中间,喝酒、玩骰子、甚至还有热情娇媚的女人作陪,好似都提不起他的兴趣。

    浑然天成的压迫感,自有的气势,连一旁在娱乐圈里绝对说得上话的大导演唐离山都不妨喝酒赔笑,找话题攀谈。

    身份地位可想而知。

    而倪漾今晚就是被唐离山喊来的。

    唐离山在业内身份是导演,也是离笙传媒背后二把手的投资方,对旗下艺人的行程都占一定话语权,别说倪漾这个已被公司雪藏近两年的“过气”演员。

    日新月异以流量称王的行业,倪漾当年的确红火过,也拿过最佳女主角的奖项,但在事业上升期突然得罪另一个极具权势的大导演而被封杀,后续便是一落千丈。

    再到现在无人问津的状态,唐离山喊她来参局似乎已是对她的眷顾。

    用唐离山的话来说,就是识相点,不要浪费了天生的好皮囊,前面的事情发都发生了,也不管了,就看这次,指不定这次攀上了真能翻身。

    翻身?靠什么?靠一个能对抗当年那个大导演权势的男人,然后乐此不疲地玩儿逃不走的规则游戏?

    那这和当年她没得罪大导演的下场不是一样?

    倪漾轻轻哂笑了下。

    在这个圈子里,能靠关系扶摇直上的不在少数,可真正稳衡持久的又能有几个?更何况,新人层出不穷,爆红的手段一个比一个潮流,倪漾早不觉得自己能东山再起。

    经过这两年,颓和丧就像是复刻在倪漾身上的枷锁。

    经纪人覃靓看她日复一日的堕落,到真就连小配角都资格演了,气她真是一点儿都没了当年稚气未脱就进演艺圈时的拼劲儿。

    每逢这时,倪漾只是笑笑,眉眼晕染出的风情就像是密封瓷瓶里浸不出的色彩,荒芜,冷萧,见不着底。

    “覃姐,我都这么跌份儿了,您还愿意带我?”倪漾之前问过覃靓。

    覃靓只是冷笑,一双堪比艺人精致的脸上最近打了玻尿酸,看上去总有点不和谐的肿,但五官还是凌厉的漂亮。

    “那还能怎么办?”覃靓老习惯手里夹了根女士吸烟,火光蹙燃烧上去,袅袅余烟就化开在倪漾眼前,将她的举手投足衬得更加妩媚。

    覃靓说:“你出道就是我在带,我还能把你砸手里了?”

    覃靓倒是真待倪漾不错,就是平时严格了点,就雪藏的这两年,也管她这管她那,严格控制她体重,绝不同意她夜不归宿,说是机会都在生活里,指不定唐离山那老头子哪天开窍,能重新给找机会。

    这不就给她说中了?

    唐离山下午一通电话,喊倪漾晚上空出时间,一起参加个局。

    午后艳阳孤寂消失在浓厚云层,昏昧感浓烈压在窗柩,是落雪的前兆。室内温度逼近二十七度,室外却是风声猎猎的零下摄氏度。

    倪漾站在试衣镜前,换下一套又一套存在衣柜的礼服,铺散在宽敞沙发上,看似隆重。

    唐离山的短信也在这时到来:[来,就给你《木梨花》女四。]

    又一次交易性质的对话,之前在公司就有一次。

    倪漾不知道为什么唐离山这么执着今晚要她去,明明之前

    倪漾换上最后那套雾霾蓝的礼服,看到消息,捏着手机的手劲无端紧了紧,像是掌心尽是沙漏,牢牢握着,就不会溜走一般。

    走之前,覃靓看倪漾打扮潋滟,脸上表情还是不变的死板。

    她没忍住,又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她一顿:“局上都是大老板,指不定一起吃个饭喝个酒真能拿到复出的本子,你最近不是缺钱?这就是机会。”

    说到这,她还不忘提:“就那方翎翎,唐离山才捧她多久,半年都不到吧,人最近都说要一起参加年底的跨年晚会了,你说离不离谱?所以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可以,你在这个圈子里这么久了,有什么不可以?”

    倪漾只是笑了下,单薄的眼线微挑,弧度都蛊惑。

    那抹勾人的笑却早在多少年的名利沉浮里没了温度:“唐离山说只要我这次肯去,到时候就给我那个小成本文艺片的女四。”

    “什么玩意儿?”覃靓顿时来了火,眉头皱起,“他上次不是说是一部动作片的女四?”

    “那有什么区别?”倪漾毫不在意地笑说。

    据说动作片只能是个不起眼儿的女五。演哪个,似乎都无所谓了。

    “当然。”覃靓反倒气不打一处来,“就唐离山那《木梨花》的破本子,压在手里起码三年了,好歹动作片还是个新本子,合作演员也都在线,我上次明明和他都谈好了,这人又搞什么幺蛾子!”

    倪漾最终没有多说。

    只是在上车后,替覃靓点了根烟,递到她手里,目光漫不经意地探向户外阴云遮蔽的沉黯,没来由地轻喊了声:“覃姐。”

    “怎么?”覃靓气还没消,又被热风吹得闷,随手开了点窗,顺手掸开扑簌簌掉落的烟灰,不怎么有耐心地应她。

    倪漾转过头,沉静看她。

    覃靓却在目光撞上的那瞬,呼吸微重。

    好似意外在这一眼里,她看到了倪漾这两年风情万种假意的背后,被名利中伤的颓败和随波逐流,连那些浓稠黯淡,也只在她轻轻一笑之后,如同崩陷出裂纹的河床,支离破碎。

    “怎怎么了?”覃靓心生不好的预感。

    倪漾只是吸了口气,淡笑:“我现在除了一个小广告,就没有通告了吧。”

    “嗯。”覃靓皱眉看她,知道她是又灰心丧气了,赶紧力挽狂澜,“唐离山不是说要给你角色了吗?这说明什么?说明你离复出不远了,怕什么?《雾凇》剧组那边签了约的,只是没开机,后续肯定会有交待,才两年而已,接下来两年,覃姐带你冲回巅峰。”

    不知道为什么,倪漾原先只是想说自己可能要准备退圈了,偏偏覃靓这句话,又勾起倪漾当年走投无路,为了赚钱,站到入圈的第一场海选舞台上,表演着并不熟悉的片段,评选人就是覃靓,是她给了她第一个通过的绿牌。

    乍一回头,出道至今,也有八年了。

    倪漾琉璃浅色的瞳眸被光晕刺得,有了点湿意。

    似是担心她,覃靓还在送达之前,叮嘱她:“放心,我和唐离山讲清楚过,他不会拿你和资本开条件。”

    一晚的纵情声色,唐离山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全场的那个男人身上。

    而倪漾也是随唐离山就近坐,才从旁人的打趣和逗乐中听到了男人的名字,陆司敬,京城陆家人,交织着权势和声望的那个陆家。

    似乎连对视都不需要,仅仅一个名字,就能拉扯出不同阶层绝无仅有的疏离感。倪漾在这个圈子里久了,又碰上之前那个导演的事儿,早有芥蒂,何况是眼前这个高不可攀的男人。

    而唐离山似乎看倪漾进门之后,陆司敬给出的目光很隐晦的赞许,这会儿更热情地介绍了:“陆总,这是我们离笙传媒下一阶段打算力捧的演员,倪漾。”

    力捧?他在骗鬼?

    但凡关心点娱乐圈八卦的都知道她现在早没人捧。

    这话唐离山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是觉得陆司敬有多好骗,真当他人傻钱多?

    倪漾觉得好笑,唇角扬了点,好在忍住了,只留些散漫的情绪游刃有余在这暧昧的光影下。

    不巧,都被陆司敬捕捉在眼底。

    似有一瞬,他看她的眼神变得颇有意思,一双桃花眼微微敛起,似无意略过她,又似认真捕捉她看去的目光,有几分青涩,亦或是,有几分这种风月场该流露的大胆媚感。

    可惜,都没有。

    倪漾情绪收敛之后,眼神就如冬日清潭下冰封的死水,微澜都毫无,仅剩丝丝微不可察的防备。

    唐离山皱眉看了眼她,再明白不过的暗示。

    倪漾很冷静地笑笑,有模有样地递上酒杯,“陆总,喝酒么?”

    陆司敬接过酒杯,随口一问:“几岁了?”

    倪漾愣了愣,莫名的眼神,“二十四。”

    似是嗤笑一声,陆司敬看向她的目色晦暗不明,眼底的深不可测像是要把她看透,语气却暧昧:“就是你?唐老板说的人?”

    仅仅一句话,就把倪漾从懵懂拽回清醒意识。

    兜头冷水泼下来的冰凉感觉,唐离山前前后后的说辞,包括今晚非要她来,来了还给她塞了张空白支-票的意思,原来真的是拿她和资本开条件。

    早就传闻唐离山想脱离离笙传媒做自己门户下的产业,又闻陆司敬最近似乎有在投资这一块,如果今晚能搞好关系,似乎就踩上了完美的跳板。

    看他现在的样子都想把她直接送到陆司敬手里去了。

    倪漾夹在其中,讽刺和可笑在心头一点点地迸发出来。

    一旁同一圈子里的人还有插科打诨的:“唐老板,你这推荐一个的行为可不厚道了。”

    唐离山连连赔笑:“哪能是那个意思?贺老板就别开我玩笑了。”

    周围玩笑声不少,连晃眼的顶灯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成了缱绻的暗感。

    背景越深,越压得男人眼底似有若无的戏谑重,笑是冷的,气质是傲的,什么惶然失措都像是倪漾一个人的被动承受。

    而陆司敬只是咬了根烟,抬手拢火的姿势随意又轻佻,火烧烟尾后,光影灼热,烧得她心慌。

    像是站在云端的看客,仅此而已。

    倪漾越发觉得包厢里闷。

    没多久,她就以去洗手间为由,出了包厢。

    终于,露台外光风霁月,连冷风都变得温和。

    倪漾脱离刚刚不适的环境,意外从手提包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想来应该是上次朋友遗落的。

    倪漾随手给她发了个消息:[烟还在我这,记得来拿。]

    那头很快回应:[不试试?还是很讨厌烟?]

    倪漾被风吹得鼻尖通红,白皙裸-露在外的肩膀不时被风雪砸上,也多几分僵硬,她呵了口气暖手:[嗯,还是很讨厌。]

    消息刚发完,她就看到手提包里安稳躺着的那张支-票。

    她站的那个位置,光影晦暗,连风都要拐弯,落寞悄无声息。

    在支-票被揉成团的那刻,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似笑非笑的——

    “筹码都揉了,这是不想谈条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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