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没有如果
饭桌上，双方父母的极力撮合就差摆在明面上了，徐致本着问一句答一句的原则，完美诠释“惜字如金”的人设。
徐明宇对徐致的表现颇为不满，待客人离开后，借着点儿酒劲儿，非要留徐致说道说道：“徐致，你就说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跟我一批退休的老家伙们都抱孙子了，我看刘佳不错呀，形象好，学历高，又是同行，真不知道你在挑什么？”
徐明宇呷了口姚琴端给他的解酒茶，接着道：“哎，你们不知道，昨天老张头抱着他家那白胖大孙子，在我面前是一通炫耀。”
姚琴劝慰他，“即便阿致现在开始谈恋爱，孙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抱上的，干嘛跟人家比这个。”
徐明宇瞪眼，“八字总得先划出一撇来吧！”
徐致本不愿多言，想着老爷子说什么他听着就得了，可既然已经点名道姓，便不想让长辈有任何误会，“爸，您就别操心我的事了，还有，我和刘佳不可能，我们不是一路人。”
徐明宇腾一下站起来，“你……行！算我多管闲事。”
“老徐，你激动什么，好好说。”姚琴拍拍徐明宇，又一个劲儿向徐致使眼色。
徐致想到自从徐明宇退下来后，没有了前呼后拥、门庭若市，人老了一大截，着急想要含饴弄孙、享受天伦倒也能理解，思考片刻，缓和语气道：“爸，我的意思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下，不光徐明宇，连姚琴都拔高了音调，“真的？”
“嗯。”徐致起身，大步往门口走，“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儿休息吧。”
剩下徐明宇和姚琴两人面面相觑，徐明宇心里虽仍憋着气，可又仿佛被播下了希望的火种。
假期过后，一切回归正轨。
许清又一次来观澜御景的时候，给徐朗带了自己烤的椰蓉纸杯蛋糕。
徐朗恹恹地接过，“谢谢！”
“嘿，这什么态度。”许清见他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怎么了？心情不好？”
徐朗吸了口气，欲言又止，“没什么，上课吧。”
课间休息的时候，许清实在忍不住，扔下手中的笔，“说说吧？谁惹你不高兴了？”
“你从哪儿看出我不高兴了？”徐朗顿了几秒，叹了口气道，“哎，是我哥出事了，他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你进门的时候没觉得家里气氛压抑吗？”
许清心里一沉，“你哥怎么了？”
“他前几天有个手术失败了，又碰上医闹，这几天班都没上，也不让我们过去。”
“哦，这样啊。”许清心里在意，面上看不出情绪起伏，“没受伤吧？”她突然想起医生被患者家属用刀捅的新闻。
徐朗把脸凑近了盯着她，“我也没看出你有多担心呀，看来是我哥自作多情。”
透过徐朗的表情，许清猜测人应该没事：“你哥是医生，肯定清楚手术不会百分百成功，放心吧。”
“你就不想去关心他一下？”徐朗直勾勾盯着许清，他知道徐致在他爸妈面前承认有喜欢的人了，这个人除了眼前这位还能是谁？只是姚琴在他面前旁敲侧击的时候，他装不知道罢了。
许清也着急想知道徐致到底怎么样了，毕竟遇到这样的事情打击应该不小，可话到嘴边却变成：“没必要吧，他是成年人，自己应该能调节好。”
“普通朋友遇到这种事也该过问一下吧？难不成你心里有鬼？”徐朗嘴角挂着与年龄不符的狡黠。
许清被盯得脸颊发烫，就像真做了亏心事一般，“行了，知道了，再说吧。”
徐朗口中所说的那场失败的手术，正是江大爷的胆脂瘤手术。
当天徐致按部就班地主刀手术，切皮、开颅、切开硬膜，等肿瘤充分暴露后，才意外发现，术前胆脂瘤的诊断有误，是神经鞘瘤。肿瘤性质变了，切除难度也有所增加，但鉴于总的治疗策略并未改变，徐致并没有叫停手术，而是选择继续实施切除。
可意外发生了，术中出现大出血，出血犹如拧开的水龙头，失去控制，随之发生了神经外科手术最可怕的局面——急性脑膨出。尽管最后通过肌肉压迫止住了血，却已经造成不可逆转的局面，术后患者陷入昏迷，呈植物人状态。
拼尽全力却只能面对如此糟糕的结果，徐致的挫败、自责和歉疚无人能感同身受。
再加上原本客客气气的江大爷的儿子，找来一批肆无忌惮的职业“医闹”，高举“杀人医院、杀人医生”的标语封堵在新北医院门口，徐致遭遇了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寒冬。
徐致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烟头，一口深吸入肺，突然呛咳起来。
手机振动，来电人林涛。
“徐致，你爸爸关心你，却不好意思给你打电话，让我问问你怎么样了？”林涛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其实徐明宇的原话是，“替我看看他还活着没？”。
徐致把烟拧灭在烟灰缸里，不答反问，“林主任，江大爷怎么样？”
“生命体征平稳，植物人状态。”林涛顿了顿，道：“徐致，调查结果出来了，医疗行为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你具备手术资格，诊断和手术预案是全科室讨论通过的，术中不存在违规操作，突发状况也及时做了汇报，徐致……谁都没法保证手术100成功，更何况是海绵窦区手术。”
徐致沉默，不发一语。
林涛接着道：“徐致啊，每个主刀医生在病人遭遇不幸时内心都会经历旁人无法理解的迷茫和痛苦，这也是作为主刀必须承担的责任和压力。可以沮丧，但不能绝望，抓紧调整心态，下周一来上班，科里都快忙死了，不容你在家躲清闲。”
“我知道了，谢谢您，林主任。”结束通话后，徐致仰靠在沙发上，闭上双眼，当天手术的情形又梦魇般在脑海中回放，他顶得住谩骂诋毁，却无法摆脱深深的自责。
尽管影像检查提示考虑胆脂瘤，但如果事后再仔细阅片，是不是就能发现不支持此种诊断的蛛丝马迹；如果刚开始出血就汇报求助，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急性脑膨出，也不至于导致重残；如果手术技能再精湛一些……他这些天一直被诸如此类的“如果”狠狠折磨。
徐致睁开眼睛，伸手去拿烟，手机再次震动，显示——许清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