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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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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腊八节。

    金枝一早正忙着熬煮腊八粥,门扉忽得开启。

    有个儿郎探头进来:“金枝?”

    他穿着短打赤着胳膊,风尘仆仆,吊儿郎当嘴里叼根狗尾巴草,一角翘啊翘不老实,带着市井混子特有的桀骜。

    金枝欢天喜地迎了出来:“游飞尘!”

    那个叫游飞尘的痞子冲着金枝笑得温柔,

    可看见朔绛那一瞬眉目里的温柔尽数敛去,上下审视着。

    朔绛又不是傻子,他立即从那个儿郎眼里看出了敌意,像是养在皇家御苑里的狼。

    “你捡了个男人?”游飞尘轻描淡写。

    “什么男人?好心捡来的孤儿。”金枝嗤笑一声,“对外就说是我弟弟。叫金条。”

    又给朔绛介绍:“这是自小与我长大的哥们,叫游飞尘,如今在吉祥镖局当镖师,这一趟刚走镖回来。”

    她推了朔绛一把:“快!叫游哥。”

    朔绛没叫,眸色深沉。

    金枝对陈婆子都保守着这个秘密,却唯独告诉了游飞尘。

    他立刻敏锐察觉到金枝对这个男人有不同于旁人的信任。

    游飞尘嘿嘿一笑:“收了他多少钱?”

    金枝拍他肩膀:“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

    朔绛沉默,收回视线。

    非常亲密。

    游飞尘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回镖局走镖,我打听到你爹的消息,还拿来一封信。”

    金枝雀跃起来,擦擦手双手将信件接过来:“金银给了吗?”

    “就塞了一把铜板。”

    “金银都给狱卒了。那种地方,你给了你爹他也藏不住。倒不如打点狱卒。”

    “衣裳呢?”

    “我叫人买了两件粗布衣裳,里头絮了厚厚的棉花,给你爹和弟弟穿。又请狱卒平日照应着,说好了,只要人活着四时节令都会捎钱过去。”

    “那就好那就好。”

    一来一回,格外默契。

    彷佛闲话家常的夫妻。

    朔绛眸子渐深。

    “对了,这幅方子给你。”游飞尘掏出一副方子。

    而后得意斜睨朔绛一眼:“我这回遇到的神医说你那睡觉磨牙的习惯是因着过于忧心导致,以后你宽宽心,莫要一人担那么重担子。”

    他连金枝睡觉磨牙都知道。

    朔绛垂眸,拳头不知何时攥紧了。

    金枝有些不好意思:“多少年的老毛病了,不知为何梦里我总是推着太平车在爬坡,那太平车老是往下滑,我只能咬牙切齿狠力向上推。”

    她说了半天,忽得一拍脑壳:“我去盛粥!你把方子先给我弟弟。”

    她进了灶间。

    游飞尘探出了药方。

    朔绛伸手要接——

    胸膛却被游飞尘来了狠狠一记。

    他们这些惯常打架的人专会挑不留下痕迹的地方下手。

    他盯着朔绛,眼睛恶狠狠。

    直到盯得朔绛心里发毛才挑衅般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朔绛毫不示弱,回盯过去。

    凶狠,跋扈,势在必得。

    这小白脸不似表面这样温顺。

    游飞尘一愣。

    他想起曾在雪原里遭遇过的野豹。

    男人之间的较量,只要一个眼神就明了彼此的想法。

    游飞尘进门就注意到了朔绛看金枝的眼神。

    跟他看金枝的眼神一样。

    他出门一趟,可不想凭空多个对手。

    他龇出一口洁白牙齿笑示威:“我这回出镖就是为了攒娶她的钱。”

    朔绛冷哼:“我也有。”

    他这些天早就盘算好了,等他回到侯府就请官媒来金枝这里提亲。

    两个男人趁着金枝做饭打了起来,你一拳我一脚,打得酣畅。

    忽得灶间门帘一动——

    两人忙齐齐住了手。

    等金枝出来时就看见两人正规规矩矩坐在餐桌前等开饭。

    “我适才听见外面似乎有打闹声?”金枝端着腊八粥放在桌面上,有些纳闷问,“你们没吵架吧?”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无事发生。”

    金枝只当自己幻听,三人吃起了菜。

    游飞尘下手又阴又狠,牵动了朔绛旧伤口,他不得已来寻丁大夫买点跌打膏药。

    丁大夫正专心喝茶看街头艺人上演唐明皇和杨贵妃凄美爱情的杂剧,感慨:“唉,红颜祸水啊!”

    朔绛瞧见不远处肉铺里正被王大壮和游飞尘簇拥着的金枝,心里闪过一丝苦涩。

    可他很快就将那酸涩压了下去,正色道:“不对,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蔷薇烂漫怒放,人人为她折腰,不是蔷薇的错。

    而这,是我的荣幸。

    肉铺的卤肉在侯府大受欢迎,赵婆子拿了赏钱金枝多了订单。

    又送了几次后赵婆子特意来请金枝:“上回表小姐好奇尝了一筷子后很是赞赏。恰逢侯爷生辰,表小姐想请你在席间布置个肉铺,现做现卖新奇有趣。”

    “?在侯府支肉摊?”金枝愕然。

    赵婆子笑:“哎呀你不懂,贵人们钟鸣鼎食久了,就图个野趣。你放心,表姑娘说了,先给你二十两。”

    金枝失笑,她可真不懂这些贵人们的想头,可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当即笑道:“说定了。”

    第二日她见朔绛制香没空便央了陈嫂子一起帮忙,两人一起去了侯府。

    赵婆子早在后门等着,带她们进了二门。

    侯府后花园亭台楼阁俱全,气派华贵。

    赵婆子带着几个婆子小厮协助,帮金枝在后花园搭起了熟肉摊子。

    桌子铺好案板,前面搭一个半口型竹架,像市井一样悬挂着卤好的肠肚,案板上摆放着卤好的猪脸肉、羊头肉。

    便是个小小肉摊。

    还有丫鬟早在后花园支好了茶肆、果寮、花铺、脚店,仆从在里头扮演商人,为的就是装扮出市井风光。

    过一有婆子过来招呼:“侯夫人马上过来。”

    没想到还能见到贵人。

    金枝理理衣裳,有些后悔今日出门没穿得华贵些。

    侯夫人是位端庄妇人,鹅蛋脸,柳叶眉,瞧着有点脸熟。

    金枝观察到她走路时腰间悬挂着的玉禁步都不带动的。

    乖乖隆地咚,这得多稳。金枝在心里赞叹。

    原来侯夫人是事先来检查一遍,她看完之后甚是满意:“珠儿想的这点子有趣,这可不正是市井风光吗?”

    那位叫珠儿的表姑娘激动得脸颊泛红,上前回话:“姨母,前头男人们那边也这般布置了,用餐时诸人可根据喜好在不同铺子前购买吃食。”

    “只不过买东西不用银钱,用的是先前投壶射箭等时获得的筹码。”

    侯夫人轻笑:“侯爷骑射功夫了得,一会可是个富家翁呢!”

    一行人赔笑。

    侯夫人行至肉摊时看到了砍刀,皱皱眉:“那天席间全是贵客,还有宫里来的妃嫔,最好将刀收起来。”

    表姑娘脸色有些不好,她的丫鬟立刻叱骂金枝:“你这人好不晓事,怎的带了真刀进来。”

    这怎么还甩锅?

    金枝被说得稀里糊涂,正抬脚要反驳。

    却听侯夫人温柔道:“她也不知道,罢了,就用我这把佩刀罢。”

    她解下禁步,这禁步打开却是一柄象牙小刀:“这个又精致又锋利,外人还看不出来,你便用这个罢。”

    行吧,看在这位温柔夫人的份上就不与小丫鬟争斗了。

    金枝接过象牙刀:“谢过侯夫人,总不似有些人狗仗人势胡乱攀咬。”

    侯夫人笑:“这小娘子嘴巴伶俐,是个不受欺负的。”

    表小姐也跟着赔笑,随后趁人不注意狠狠踩了自己婢女一脚。

    金枝看得心里畅快,对这侯夫人印象也颇好。

    等他们一行人走后就来了个婢女温言安慰金枝:“侯夫人说,我家表姑娘冒犯你了,替你赔个不是。”

    又拿出一袋子荷包:“那小刀也赠与你了。”

    金枝拆开看见满眼的银子,掂量一下大约有二十两呢。

    她喜笑颜开:“多谢侯夫人,祝夫人美貌常驻,心想事成。”

    不愧是能与皇家平分本朝的永嘉侯府,有点肚量。

    拿了钱金枝便心情大好,谁知开宴后更好。

    一呢,金枝得了不少赏钱。贵妇娇女们从没有在市井肉摊上买过东西呢,金枝嘴又甜人又美,吸引了不少顾客得了不少赏钱。

    二呢,那些贵女们闲聊时金枝无意间听到一个大消息:“过几日官家千秋节,要大赦天下呢!”

    金枝开心起来。

    今日大吉!

    贵人们用完膳就没她什么事了,金枝和陈嫂子一起收拾完往外走。

    走到二门等待小厮开门时就听有人嗤笑:“寒酸穷人,带个银包金的簪子!还敢坑表小姐!”

    金枝抬头,却只看见后门外一个身影。

    她听声音倒像适才那个小丫鬟。

    赵婆子气得跳脚:“主子前面说理去!”

    金枝忙拉住赵婆子:“无妨无妨。”

    反正她今天心情好,她摸了摸袋子里的收获,这些银子都够买好几个丫鬟回家了。

    她哼着歌往家走。

    游飞尘将朔绛视为眼中钉,时不时便来金枝身边转悠。

    下午金枝不在,他自顾自从院里的针线簸箕里翻出个荷包,笑着冲朔绛炫耀:“看见了吗?这肯定是金枝给我缝的。”

    朔绛敛眸不语,慢条斯理将制好的香薰收进木盒。

    他前两天随手将收银来的碎铜板搁在桌上,差点弄丢了,说不定金枝是给自己缝的。

    两人正互相争斗,忽听得“吱呀”一声门扉启开。

    金枝欢天喜地进来了。

    她拎着酒糟鹌鹑、芝麻胡饼等几个提兜:“今天我请客!”

    游飞尘这才住嘴,他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个桃木符:“道观里求的。你不是一向怕打雷吗?道长说藏在身上就好。”

    跟金枝住了这么久倒不知她怕打雷。

    朔绛意外。

    游飞尘很是嚣张,一脸“看,这是只有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才能知道的秘密。”

    他笑:“现在我回来了,打雷天我在你门口守着你。”

    朔绛不甘示弱:“有我来守着便是。”

    “现在冬至了哪里来的雷?”金枝摇头,招呼他们吃饭。

    游飞尘先给金枝递一个胡饼:“看你都瘦了。”旋即挑衅盯着朔绛。

    朔绛淡然笑笑,他咳嗽一声:“伤口疼。”

    金枝紧张起来:“是不是天要变寒了?”

    她给朔绛夹了一筷子腌仔姜:“多吃点去去寒气。”

    朔绛得意瞥了游飞尘一眼,又小心翼翼问:“游哥不会生气吧?”

    “不会不会。”金枝代为回答。

    又好奇:“游飞尘你是不是欺负金条了?要不他怎么这么怕你?”

    “无事无事,我已经买了跌打药膏涂上了。”朔绛抿唇,刻意挽起衣袖露出跟游飞尘打斗而崩开的伤口。

    金枝气冲冲瞪着游飞尘。

    朔绛转而劝慰金枝:“一点小伤而已,你别为难了,毕竟你跟游哥是多年好友。”

    游飞尘快要气炸了!!!

    妈的!哪里来的茶里茶气的小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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