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无奈
那三头畜牲被吓得后退两步，你推我我推你的。
最后自觉作为男人是顶梁柱的陈舅舅大着胆子站出来呵斥道：“你这孩子一天天瞎咧咧什么，我自己的老娘我当然想治好，但你不能总做白日梦吧，你没听刚才大夫说的话，连着月把的药，还要吃人参吃小米，这哪是老百姓能吃的起的！”
“还说什么你来挣，我一个大男人都挣不来恁些钱，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靠什么挣，别拖到最后把我老娘给耗死去了！”
陈皮杀心动了，看着陈舅舅的眼神就如同看死人一样凉。
自己不救还不让别人救，这算什么儿子，以后他会给姨婆养老，这儿子还是早点下去算了！
他们僵持着，藏月在一旁催促林大夫开药，无论如何姨婆现在当误不得，先将人救回来再说。
“别开了…”
陈奶奶空洞着双眼，透着一股麻木与绝望，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那双长满老年斑的手压在了林大夫要开的方子上。
“皮子，阿月，咱走吧，听你舅舅的话吧，这是他亲娘他有本事做主，咱就是个外人，看看就算了…”
藏月和陈皮震惊的看着陈奶奶，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奶奶，你说什么？”陈皮红着眼质问。
陈舅舅却觉得有人撑腰，理直气壮的撵人：“这孩子不大懂事，姨回去可得好好教，要不是我看在他是我外甥的份上，早上手扇他了，一个外人谁教他的规矩，敢对别人家的事指手画脚。”
林大夫叹口气，默默收拾东西，他对这事不意外，人命有时候是真不值钱。
陈奶奶率先走出去，再没有回头看过床上的陈姨婆一眼。
回程路上，牛车要先将林大夫送到镇上，陈皮还是接受不了陈奶奶的做法，一路上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周身气息冷的要结冰。
林大夫看出来他心结，趁下车的时候拉着他走到一边开解：“你别怪你奶奶，她都是被逼无奈，你姨婆的后事还得指望你舅舅撑着，她要是强行拗着你舅舅救了你姨婆的命，过后你姨婆可就没好日子了。”
“用不着他们给姨婆养老送终。我可以让姨婆活的更风光！”少年红着眼尾，恨不得与世界对抗。
“你凭什么给你姨婆养老，她有两个儿子，你是不是想让她被戳心而死？”林大夫最见不得固执的人，细细的因果给掰扯碎塞进陈皮的脑子里。
“娘死儿送终这是天理，陈舅舅才是人家的正经亲人，你顶多算个外人，让一个外人给她养老，陈姨婆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甚至有些顽固的，干脆不让陈姨婆入祖坟，到时候你要怎么办？让她做个孤魂野鬼去！”
陈皮眼眶又红了几分，泪水就这么顺着从脸颊边滚下来，他无法接受最疼爱他的姨婆得到个这种死法。
更接受不了这种结果还是他奶奶一手放纵的。
回村的路上，陈皮仍旧硬着气谁也不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陈奶奶难受的像是被剜心刺骨一样疼。
去村长家还了牛车，陈皮连家都不回，拿上九爪钩就去了河边。
藏月怕他出事，赶忙跟上，陈奶奶在身后叫停她，小心翼翼的问：“阿月，你是不是也在怪奶奶…”
“……”藏月顿了一顿，然后回她：“不怪，奶奶也是没办法，陈姨婆的儿子儿媳都不想救，就算这次咱们给她救活了，当她知道自己花了多少钱时，应该也恨不得死了痛快。”
藏月觉得她要怪就怪这世道对女人的苛责太多吧。
女人从生下来就是个浮萍，哪里都不是她的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句话被人死死的钉在她们脑海里，一生都要按照这句话过活。
陈姨婆这次的药费不少，就算她们出了，那还有林大夫最后的一句精细喂养。
在陈舅舅眼中这就是个无底洞，甚至在等陈姨婆知道后，她也会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得了这种病，临到老还要拖累家，倒不如死了痛快。
陈奶奶自己就是这种人，当然明白她姐姐也是一样。
所以她才不敢得罪陈舅舅，就害怕陈姨婆的后事不和美，死后没有后人供奉香火，在下头过苦日子。
“好孩子，好孩子…奶奶对不起她啊…”陈奶奶心房被轻轻扣开，她彻底撑不住了，抱着藏月放声大哭，势要将一辈子的苦全都倒干净。
藏月没再说话，只默默的抱着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给她点依靠。
那是她的亲姐姐她怎么舍得，可谁让按着该死的世道所说，她就是个外人凭什么插手别人的家事。
人儿子愿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多说一句都是错。
陈姨婆是三天后的半夜断了气，隔天报丧时，陈皮的两个舅舅都来了。
一脸悲哀，陈皮冷眼看着一句话也不搭理。
按照这里的习俗，吊唁只能男人去，所以陈姨婆下葬那天是陈皮去的。
他没有带九爪钩，沉默寡言，陈姨婆的最后体面不能有差错。
陈奶奶听陈皮说了丧事办的规格，脸色好了很多，至少在她看来，姐姐走的风光就很好。
日子继续向前走，陈皮经过一遭亲人的离世，成长了不少，性子也稳了许多。
不再是那个天天要凭本事打服所有人的样子了。
毕竟他连陈舅舅都没打服过。
夏日天长些，钱攒了不少，藏月让陈皮给武馆教了点钱，每天做个编外学员在一旁看上两个时辰。
省的日头大，天天被撵走又跑回去，再中暑就划不来了。
陈皮学的很快，等立秋后他就不再愿意去了。
“武馆的师傅现在连我都打不过，怎么能教我，还不如我在家自己慢慢琢磨慢慢练。”
他的进程让人惊喜，不过可惜镇上就那么一家武馆，想学更好的得去县里，路程远不说，钱也费得多。
陈皮不大想去，在他看来武功挺好学的，自己练练也能成气候。
藏月看他九爪勾用的越来越好，身上的气息也带上了一丝丝危险，就随他去了。
现在的陈皮能让她感觉出危险，算是个能打的人，不去瞎浪费钱也行。
时光飞逝，一眨眼时间就走到1912年了。
藏月期待已久的日子终于来了，最后一艘封建大船沉了。
消息传到这个小村庄时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但藏月还是高兴的打了一壶老酒，买了只烧鸡，整了一顿饺子庆祝庆祝。
一杯烈酒下肚，从胃里直烧到喉咙，藏月的脸一下就染上一抹红，头晕晕乎乎，眼前的桌子都扭曲了。
她哎哎吆吆的不信：“怎么回事，我怎么是个一杯倒的酒量，我的千杯不醉的本事去哪里？！”
话喊完，她的意识也就到头了，人直接咣当一声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陈皮哈哈大笑起来，一阵公鸭嗓从他喉咙里传出来，吵人清梦。
他下意识不好意思的闭嘴，这嗓子太难听了，幸好阿姐睡着了，不然又要笑他是吃了五百只鸭子才变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