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那天晚上,温烟的脑子立体回放最后听见那几句话。
她和林雨晨都走出好几米远,背后传来几句满不在乎的声音。
“你问我是谁?”
“国防班,邵嘉凛。”
比那会还拽,还混。
明知道自己这事犯纪律,还明目张胆告诉人家。
晚上七点,温烟在上铺忙着把新买来的床帘挂上。
她选的墨绿底黄碎花布料,沉的颜色能安神,太暗又不好看。
林雨晨说她们是亲舍友,要整齐划一,大笔一挥又照着温烟那个买了三条。
打算多出的两条送新舍友。
温烟把自己的帘子挂在床架的铁丝上后,热得出了层薄汗,几缕刘海粘在额头。
她坐到床上,试着拽拽床帘,满意地说:“尺寸正合适。”
隔壁床没这么顺利,一声哀嚎:“啊,本大小姐哪里会弄这个,咱宿舍楼能不能让男生进啊。”
男生进?
温烟瞬间就想到了下午帮他们拎东西那个男生。
进不来的。
“我来帮你吧,”温烟扯开帘子下了床,打算到林雨晨床上帮她打理下。
“不用不用,这个太费事了,我自己来!”林雨晨连连摆手。
她把温烟划到自己闺蜜,和那个胆敢惦记她的臭男人当然不一样。
温烟还是去了林雨晨床上帮忙,后者仰坐在床下的书桌前,劳累后舒服的喟叹:“多亏我有烟烟!下下礼拜我爸来凭北出差,我让他请你吃饭!”
人总是不禁念叨,下一秒林雨晨手机就响了。林雨晨欢欢喜喜接起来。
没一会态度急转弯,聊得勉为其难。
温烟怕吵到她,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温烟以为会聊很久,可没几分钟,林雨晨就挂了家里电话。
“哎呀,烦死了烦死了!我妈真啰嗦,光好好吃饭这事唠叨我八百遍了!”林雨晨把手机往桌上一投,仰天长啸。
“我妈白天也打电话来,让我好好学习,”对桌的陈畅跟着说:“我一医学生,不学也得学啊。这话我都听出茧子了!”
林雨晨:“就是,我早就盼着开学摆脱这个。唠叨我十八年,我可算跑出来了!”
温烟一直沉默不语,白嫩的手灵巧地将夹子孔穿进铁丝上。
“烟烟啊,阿姨肯定跟你似的,特温柔吧?我真羡慕你!”林雨晨听见上铺一直没声,想把她带进话题。
温柔吗?不记得了。
林雨晨等了很久,也没听到温烟的回答。
她朝上铺看了眼,瞧见了抖动的墨绿色布帘下露出的那段白细的小腿。
温柔的人,连腿都长得温柔!白的泛光!
林雨晨忍不住站起来掐了把温烟露出来的小腿,得逞的笑。
温烟把腿缩回去,笑骂句:“女流氓。”
“呦,妞还会骂人呐?给爷摸一摸嘛!”林雨晨跳着去够温烟的腿,陈畅也跟过来。
温烟痒得朝墙边躲,寝室里笑闹成一片。
-
当晚,宿舍第一次集体聚餐,学校北门口的烤鱼店。
几个人还是走的那条近道。
林雨晨眉飞色舞地讲下午的遇险经历。
“那个大帅比,腿长一米八,像这样一个扫荡腿过去……”
温烟跟在旁边笑,林雨晨说得跟真的似的。
可实际情况是,傍晚她俩出现在现场的时候,那场争执还没开始。
但她记得,这人混惯了的。
高中老师不让做什么,他偏要对着干,打架、网吧、女朋友。
跟他玩得最好的朋友,最后大学都没念。
“地上那男的一看就不是好人,眼睛跟老鼠似的,猥琐的不行,学长肯定是见义勇为!真给我们凭大长脸!”林雨晨一边比划一边说。
“真的啊,那你俩当面夸他没?”刘畅笑着问。
“又不认识,当时也挺剑拔弩张,”林雨晨挽着温烟的胳膊说:“我还好,见过别人打架,也不怎么怕。我们烟烟都吓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拉她跑都拉不动。”
“哈哈哈哈,你不是不怕吗,你跑什么?”刘畅抓住重点,笑得更大声。
“要你你也跑!”林雨晨瞪圆了眼睛说:“满地是血,特可怕。我们学长还说‘我校友先走。’”
“学长挺贴心啊。”
“那可不,国防班的,跟我高中同学一样,”林雨晨昂着下巴说:“可能他们那种专业出人才,长得也好看。”
“国防院长得都好看?”刘畅插了句。
“都好看,”林雨晨用胳膊肘动了下温烟,寻一个附和:“是吧,烟烟。我同学跟那校友都挺帅的吧?”
“嗯?”恍神间,温烟想起昏暗天色下神色倦懒的脸,木讷地点头:“好看。”
林雨晨笑眯眯地说:“你看,烟烟给我作证!”
陈畅:“我听说明天军训的教官就是国防院大三学长哎?”
林雨晨:“那挺好,都是一家人,肯定会善待我们!我还记得高中军训可是累死了”
前面就是烤鱼店。
离着几米,温烟就闻到辣椒的香气。
温烟是甜城人,嗜辣,又累了一天,这会馋虫大动。
“四位,里面请!”
七八点,生意红火。
温烟跟在舍友后面,朝店里走。
一排排桌上都摆着巨大方形铁盘,红亮亮的辣椒油上下翻滚,咕嘟冒泡。
好饿。
宿舍四个,坐到了小店的靠窗位置。
“清江鱼,挑个大的!”林雨晨率先说。
鱼上桌,几个人吃得正热火朝天。
这店虽小,滋味却不错。
这是温烟在凭北吃到的最对口的一顿饭。
“烟烟,你太瘦了,咱多吃点啊,”林雨晨给默不作声的温烟挑了很大一块白嫩鱼肉。
温烟是有些瘦。
大概是高三的工作过于繁重,营养跟不上,她的腰瘦得没有a4纸宽。
脸色透明苍白,整个人瘦的很单薄,不太健康。
可如果细看,眉眼精致又温柔。
“谢谢晨晨。”温烟弯弯唇,把鱼肉一点点地吃进去。
隔壁桌——
“凛爷,你打架怎么不带我啊?我都八百年没打架了!”
“我为了你辛辛苦苦跟来读这劳什子国防生,你打架竟然都不带我!”
“哥哥,我为了你天天六点起床哎!”
“……”
最后那句故作怨馁的男装女人声让温烟有点不适。
她们桌四个显然都被这“娇羞”的女声吓到,默契地偷偷拿眼神瞟了眼邻桌。
说话的男人像是察觉到目光,讪讪闭了嘴,在位置上坐直。
温烟的目光在邻桌顿住。
她看见,半米远的地方,一双指关节凸起的手三指抽起玻璃杯口,送到唇边。
嘴唇沾到杯口,仰头,喉结滚动。
玻璃杯碰到桌面的时候,里面盛的液体见底。
那人轻轻嗤笑了一声。
刚说话的人忍了忍,又张口:“大哥,你不带我也就算了。你知不知道,咱们打架要是被发现可是要背处分的?”
“嗯。”邵嘉凛漫不经心地答。
“那你还打,你这被发现不完蛋了吗!老李肯定罚死你!罚你负重跑那次你忘了吗?一百来斤啊!那次……”
邵嘉凛打断他:“下次带你。”
说话的人立马转了口气:“嘿嘿,那行,你记得下次带我啊。跟你进这学院后可憋的手都痒了!咱们瞒着老李。”
“行了,陈奉,赶紧忘了这事吧,被指导员知道,咱们凛爷吃不了兜着走。”桌上一个白t恤的男人大山插进话来。
“知道了知道了。”陈奉把头朝右转,真换了话题:“凛爷,你跟周姑娘不下午出门的时候还好着呢?真没戏了啊?”
邵嘉凛懒散地应了声:“嗯。”
陈奉直摇头:“我刚在宿舍楼下瞧见她了,听说是等你的,你来之前见着没?”
大山:“哪是等人,是堵人!”
邵嘉凛背靠着椅子,低头戳着手机屏幕,头也没抬,语气淡淡:“我没回宿舍,不知道。”
人姑娘白大热天蹲守一晚上。
陈奉:“冷心。”
大山:“冷肺。”
温烟这桌埋着头偷听了会,林雨晨忽然琢磨过味来,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把屏幕展给舍友们看。
“我认出来了,被妹子堵的那个就是下午打架那个大帅比!”
温烟看完屏幕上的字,顺带扫了眼舍友。
果然,她们装着夹烤鱼里的配菜,但都把目光偷偷瞥去。
温烟混在其中。
他一点没打过架的样,衣服齐整干净。
眉尾处有一道短痕,露着皮肤,衬出凌厉。
高高大大的,背脊宽阔像一座山,肌肉向腰处慢慢收紧。
那桌一点没发现被人盯上,还在聊天。
“陈奉,明天给大一新生军训,给你排的几班,看了没?”大山插了嘴。
陈奉随口答:“三班。”
大山:“我五班的,咱俩离得不远。”
陈奉:“哼,你瞧好吧,我带的兵肯定比你的强!”
大山笑:“你还真满脑子想着带兵啊?”
陈奉:“那想什么?”
“呵呵,”大山翻了个白眼给他,然后转头问邵嘉凛:“你带几班?”
温烟把目光收回,低头默默戳着酸梅汁里的冰,静静的听。
“不知道,”邵嘉凛又倒了杯啤酒,倦漫地说:“没看。”
“没……没看?”大山一怔,而后朝邵嘉凛给了个了然的表情:“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哥们等着小学妹呢。”
“靠,你在这儿等着呢?!”陈奉从桌下踹了脚大山:“满脑子不良思想,回去写检讨。”
温烟这桌怕就是大山等着的小学妹中的几个。
林雨晨戳着块鱼肉嘟囔:“不要脸。”
大山回了陈奉一脚:“等阅兵的时候,你比我带的兵打分高,我给你写!”
陈奉不甘示弱:“你放心,我赢定了。”
大山:“口气挺狂,挺有信心啊。怎么着,让你的兵天天踢正步,做拉练,别人休息你不休?”
陈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哎,这招也不是不行。做不好罚俯卧撑。”
大山不甘示弱:“那我们班不听话就罚跑圈!五圈!”
陈奉:“那我们十圈!”
“……”
听着隔壁桌议论,温烟这桌像是被架在火上的鱼,先在油锅里烹炸,再放上酱料坐在火上,用小火微微的炖,任人宰割。
林雨晨白了邻桌陈奉一眼,把筷子戳进鱼里,撒气似的使劲杵了下。
谁敢让她跑十圈?宰了他!
那一下子有些用力,鱼汤溅起来,朝温烟的身上飞。
滚烫的,落在她的肌肤和白色布料上。
她下意识地叫了声。
下一秒,看到邵嘉凛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挪过来。
温烟屏住呼吸,眼神不知何处安放,眼珠乱错几下,还是和他对上。
然后,像一只幼猫叼住后脖颈,一丝都动弹不得。
许是温烟那刻慌乱模样像只偷吃东西被抓包的松鼠。
邵嘉凛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一瞬,勾了散漫的笑。
看了也没几秒。
他漫不经心地转回头,重新把玩着手机。
林雨晨自觉犯了错,立马站起来,紧张地抽出张纸在温烟的胸口胡乱擦拭。
“对不起啊,烟妹儿,烫到没?”林雨晨连连抱歉。
温烟低头,小声嘟囔:“没事。”
“艹,隔壁桌不会就是大一的吧?”陈奉早看到隔壁桌动静,压低声音在桌上交谈。
邵嘉凛低着头,声音里闷着看好戏的坏笑:“是吧。”
陈奉仔细朝隔壁桌看了眼,低声惊呼一句:“我靠,这届学妹正点啊!”
大山不满地推搡他一下:“学妹都给你刚刚吓跑了,还惦记个屁!”
温烟吃得又慢又细,足足拖了一个多小时才放下筷子。
那时候,邵嘉凛那一桌还在喝酒。
桌子上摆满了绿色的酒瓶,占了半边桌子,脚底下还有一个蓝筐堆满了空瓶。
她听对话里的意思,等到了明天他们当教官的时候,就只能滴酒不沾,不然要挨处分。
所以这一晚是打算不醉不归了。
更奇特的是,他们叫服务员过来买单,才知道她们那桌的帐已经被结过了。
隔壁桌的陈奉似乎早就在等这一刻,服务员说完:“您这桌账已经结过了”的时候,他的头霎时转过来,抢先说是邵嘉凛结的。
那口气,就像自己抢单一样自豪。
陈奉昂了下下巴说:“学妹们甭客气,算是学长为刚刚的事儿给大家道歉。明天你们军训都别怕啊!咱们都亲校友!”
温烟朝邵嘉凛那看了眼,他正低头回人消息,听到陈奉的话抬了下头朝她们桌看了眼,算是附和、算是礼貌。
“那多不合适啊,”对面的陈畅有点不好意思:“我们自己来。”
“没事儿,我们凛爷有的是钱!”陈奉吊儿郎当地说。
下一刻,他的椅子被人使劲踹了下。
陈奉下意识抓住桌角才没摔下椅子,他转头盯着踹他的邵嘉凛:“哥,哥,哥,我也没说错话啊,我跟这儿夸你呢!”
林雨晨家庭条件很好,一向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别人替她埋单。
长这么大还没人抢单抢得过她。
她低头从黑色gui小包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朝桌上一扔,拉着温烟就站起来。
小姑娘很有脾气:“隔壁桌我也买了,不用找。”
邵嘉凛目光轻描淡写的掠过一下,牵了下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