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追击、阻击(下一)
这些骑兵自凌晨出发,连杂役也未带上,大半日行了百余里,这是蒙古马的极限了。他们渴了就从皮囊里喝口水,饿了就啃块肉干,一路未曾停歇紧赶慢赶而来,能做到这些,已属不易。
要知这川路哪里比得上草原平地,既放不开速度还要提心吊胆的。当然,他们强悍是实情,但终归不是铁打的,到了这时,亦是人困马乏。
百户马西巴雅尔一到,顾不上喝水就直接寻得牌子头,先是赞赏其夺回梅岭堡,然后才了解这方军情,对于损失八名勇士的战况,百户也是眉头一皱,然后远远的看着那队列成乌龟阵的朱雀军一步一移,尤其一员提着铁枪的猛将,似乎有些眼熟,仿似在哪里见过。便对旁边跟随的汉官道:“去问个仔细,他们是何来头?”
蒙古人征战,素来重视情报的收集,马西巴雅尔查看着四周地形,一条崎岖官道沿着山体而行,道路两侧皆是树木茂盛的森林。如果林中埋伏大队人马,是极难发现的。
他当然知道这种地形想要搜索相当不容易,不过谨慎向来是蒙古人的习惯,于是,马西巴雅尔分派两支牌子进林搜索前进,哪怕速度被拉下,也必须要这样做。
那汉官随从的作用就是充当译官,他忙不迭的一跑至队伍之前,鼻子朝天的对着官道的另一头喝道:“尔等是哪里来的山贼,竟敢造反,是不是活腻了?速速报上名来,大元的铁骑之下不死无名之鬼!”
王二郎正要回骂一句,李芗泉一拍:“告诉他,我们是大宋长宁军中专门负责打粮的朱雀军,如今青黄不接,特来泸州借几斗米以熬过这非常时节,待到来年收成好时,再还他们,望泸州的蒙古大爷们不要小气,哈哈哈。”
那马西巴雅尔听到汉官的翻译后,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他迅疾反应过来,难怪这伙暴民搞那么大动作,还能攻下梅岭堡,自己的探马赤军也丢了好几条性命。
原来他们果真就来自一山之隔的长宁军,须知这长宁军,作乱十数年,可不是吃素的!就连向来以精兵强将着称的大坝军民府,在攻伐凌霄城近十年后也是望山兴叹,既然如此,还是要小心为上,别一不留神阴沟里翻船。
更听说,前些日子,连大坝府的要镇、一山之隔的梅洞寨都被长宁军攻破,那些前朝余孽,弄点动静也不无可能。想到这里,他决定按招数来,先行招降,无论成与不成,试试总不会损失什么。
。。。。。。
“我的上官马西巴雅尔百户大人有着一颗慈悲的心,他因为念及苍生,不愿涂炭生灵,尔等现在快快放下兵器,接受百户大人的招安,可免一死。我再次提醒,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
鞑子要招降?
好啊!这倒是拖延时间的好机会,李芗泉一面命队伍不要放慢脚步,一面对着鞑子方面故作沉吟的大声道:“你我如今互为敌手,就算你真心招降,我们也不敢相信啊!毕竟死在朱雀军手里的泸州兵马也不少,我如何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万一我们放下兵器,你们就大开杀戒呢,你们总得表示点诚意让我们相信吧!”
那狗汉官鄙夷道:“大人看得起尔等,还对汝犯下的滔天大罪愿意既往不咎,就已经是法外开恩。尔等还敢打蛇随棍上,以为大元就缺尔等吗?就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吗?还不俯首称臣,好歹为自己留个活路。我再次提醒,不要不识好歹,不然,马西巴雅尔大人会让尔等好生认识什么叫后悔莫及!”
招个降这么没耐心的?
李芗泉哈哈一笑:“你这不是招降,而是赤裸裸的威胁,长宁军,是吓大的吗?有胆,就放马过来,我的长弓也未尝不利!”
那汉官碰了一鼻子灰,顿时心中极为不美,转身跑向那马西巴雅尔,添油加醋的道:“对面的长宁贼骨头死硬,非但不愿就降,还说什么。。。。。。要踏破大人的铁骑阵,斩了大人的狗头,不不不,小的该死,他们还道要在泸州城下见真章。”
马西巴雅尔倒是不气,招降只是走一下过场,倒也没有太过在意。他的左手拇指在一把随身弯刀的刀刃上刮了刮,讥笑道:“长宁贼骨头硬在整个四川行中书省是出了名的,大坝府软硬兼施,这伙贼军就是不理不睬,几万大军连攻数年,也无法拿下凌霄城。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长宁贼比起你们这些没骨头的南人,倒是强多了。”
那汉官脸色一窘,心道:汝等这些鞑子,真是恼人,好歹我整天跑前跑后,却平白无故的还要挨一顿羞辱,要不是为了讨个活计以养家糊口,倒不如寻得一处山野之地逍遥快活,省得受这窝囊气。
但他却换上一副媚笑的嘴脸,像一条哈巴狗一般奉承的道:“大人说教得是,这神州大地,唯有大元,才能造那万世春秋大业!”
马西巴雅尔“哼”了一声:“去跟那长宁贼说说,要什么条件才能降,汝这破落户莫要乱聒噪,多提归降的好处,空白无凭的应承只管答应,只要贼兵听到便是,多少能坠其士气。太阳行将落山,我的铁骑,也将要气息调理调整、弓箭准备准备,等差不离的时候,只要寻得开阔地,就寻机出击。”
。。。。。。
李芗泉侧脸看向黄昏中的落日,夕阳如血,染红了整个天边,仿佛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展现在他眼前。余晖洒在他身上,映照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让他看起来更加英俊不凡。
不知明天能不能看到这美好的夕阳,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发丝,带来一丝凉爽的感觉,但却无法抚平他内心的波澜。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既有对当下处境的担忧,又有对未来的憧憬。
日落西山,夜幕渐渐拉开序幕,李芗泉心中的希望之火开始燃烧,照亮着前方的道路。
顶多再有半个时辰天就会黑,再下去三里之处,便有一废弃村落,视野与官道都开阔得多,不利于己方防御,也不知庙山镇的军民撤离了没有,他们拖儿带女的,恐怕此刻还在镇内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如果王大郎能率领朱雀军精锐及时赶到,多少还能抵挡一阵子。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时背后传来张靖的略带喜悦的声音:“大人,好消息,我身边的这名军兵是王都头派来的斥侯,他提到王都头率援军二百七十余已到三里外的村落,其中泰半是标下旧部,有一战之力。”
“天不绝朱雀军也!”李芗泉顿时浑身轻了大半,有了这批生力军加入,阻挡鞑子就有望了,他急切的问道:“民众都撤了吗?”
那斥侯向上两步拱手道:“禀大人,估计此时已离开庙山镇前往望湘村,统共有近两千号人,其中妇孺老弱近半,王都头忙前忙后,不然可以再快些赶来与大人汇合!”
李芗泉一皱眉,民众原本只有千五百余,何来这么多:“多出来的是些什么人?”
“镇内原先一些未投奔朱雀军的民众,听闻鞑子到来,唯恐我等撤了,鞑子会拿他们撒气,便要跟着走,儿唤母的,母唤女儿的,颇拖了些时辰。”
“也罢,都不容易,只是朱雀军有如无根浮萍,只怕跟着我们会受苦的。”说到这里,李芗泉话题一转,对张靖道:“立青,前头那村落,可不利于我们设伏?我在想,能否利用一番。”
张靖立时点头:“在下亦做此想。村内、村头两侧林中预先布下伏兵,待鞑子来到,聚众出击,好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芗泉点头称是,又露出担忧:“我刚才观看鞑子战阵,似乎后面还有兵马源源不断的加入。因此村落一战,不光需要朱雀军上下有背水一战的意志与勇气,还需要有视死如归的决心,否则与这等强军对战,搞不好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张靖道:“如今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却不是我等能左右得了的。”
这倒是实话,鞑子近在咫尺,难道他们会放自己大摇大摆的撤走,或者等朱雀军训练好了再交战,别做春秋大梦了。
李芗泉脸上露出坚决的形色:“朱雀军眼下唯有一个选择,那便是“与敌血战”,通知下去,村落便是决战之地,不是我等埋葬处,就是鞑子坟墓,所有人等皆不得收存侥幸或畏敌之念想,皆需做好全力以赴与敌鏖战至死的准备,方有一线生存的机会,赶紧动起来罢!”
说罢,李芗泉派张靖前去与王大郎汇合,准备埋伏等相关事宜,而他将与余下兵丁在此阻拦鞑子兵锋。
另一头的马西巴雅尔,兵力进一步增加,此回加入的是来自中军新附军一个骑兵百户,受马西巴雅尔节制,有这些人的汇入,鞑子阵势更壮。
这时,马西巴雅尔看到那支本匆忙后撤的“长宁贼”竟然停了下来,在狭窄又崎岖不平的官道上摆下防御阵势,不免有些疑问:南人有句话,事出异常必有妖。这伙贼军一路都在后撤,偏偏在此日昏夜幕来临之际列阵,若不是存了必死之心,便是留有后手。
于是,他寻问了随军向导,了解到前面不远处便有一废弃村落,便大略猜到这伙贼军为何列阵御敌--村落虽然也不利骑兵作战,不过比起这坎坷不平无法施展兵力的山路,却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一旦到了村落,己方便可左右出击,那么这股乱贼还有活命的机会吗,因此,他们想背水一战?!
百户长当即便令两个牌子头各自带人进入两侧山林,避开贼军耳目,做为侧应出击。
不过,马西巴雅尔谨慎是一回事,其对本部军马极有信心也同时存在于脑海之中,并且根深蒂固。他自十余前年随大军征战川地,与宋军战、与夷民战,大小几十回合,其中落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对手就算暂时取胜,但他们缺乏骑兵追击,己方就算失利也能全身而退,因此,他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勇士们,我等行了一天,尔等皆疲惫不己,本百户自然最是明白不过。眼下即将天黑,我等一鼓作气,踏破前面贼军盾阵,然后寻得一处舒适地,抓得南人婆娘,凭尔等逍遥快活一夜!听令,全体下马列队,杀尽贼军。”
“嗬!”队列中暴出一阵低沉吼声,随着马西巴雅尔一声令下,将体内潜力激发出来的鞑子,纷纷行动起来。
李芗泉眉毛一皱,还有两里多路,想不到鞑子率先行动了。他们的意图也是明显,以进攻的态势逼迫自己出现破绽。从梅岭堡一路退下来,无论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消耗大半,这关键时候,队伍不能乱,一乱就可能崩溃。
“众兄弟,稳住阵形,我们抵达村落就有援兵接应,只有二里路,坚持下来,切莫让鞑子踏近,不然,我们就全都交待在这里了。想要活命的,就跟我一起守好防线。”
随着敌阵传来的暴喝声起,朱雀军阵中也传来底斯歇里的喊声:“狗鞑子,尽管放马过来,要你好看!”
操着小盾的鞑子快步向前,李芗泉率先发难,三支碳素箭先后越过盾阵而出,直扎入对面阵中,两名鞑子惨叫一声倒地。此举反而更激起鞑子的戾气,他们嘶叫着以更快的速度奔向朱雀军。
当先的鞑子,正是与朱雀军在梅岭堡对战过一番的牌子头率领,心里憋着一口气的他,早就按捺不住,百户一下令,冲锋在前的牌子头撒开双腿,左手持盾,右手握着一把儿大斧,脸色狰狞的朝朱雀军扑来。
双方的距离急速缩短,一场血战终于要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