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坝府说客
鞑子来梅洞寨了?这事不小!
于是,李芗泉意若未尽的点了点头,又故做深沉的对周围的人道:“红薯的种植,要有一颗平常心,切岂急燥。好了,今天就这样子,大伙把我今天所讲都回顾一下,再兴,你最好把这些记录下来,形成一本指导性文件。”
旁人还没有把他这段现代的话完全理解透,李芗泉已经走下山,身影快速消失在寨内的大正街上。
在通往正将府的路上,需经过南寨的练兵场,偌大的场内,正有几队甲士进行操练。
宋初,像韩世忠等军都是行用纯队战术,即一队均是清一色刀手、枪手、弩手或是弓手等,而四川诸军的纯队,也是比照办理,以五十六人为一队。
四川宋军,部分可以追溯于北宋时期与西夏攻伐百年之久的西军。大宋西军与党项人在数代人的交战过程中,逐渐壮大,直至形成北宋后期唯一能战的野战骑兵军事集团,如果金兵不南下,可以预计西夏将被大宋西军歼灭。可惜的是,在以文驭武的宋代,西军最终被童贯等人稀里糊涂的分化瓦解--当然是皇帝的指使或者默认,先是在白沟河之战中没来由被日暮西山的辽军击败,最终又在太原与女真的战斗中,损失殆尽,领军的小种相公也战殁其中。
后来熙河军经略使姚古返回陕西等地收拾残兵,才又重建西军,更在随后的吴阶等南宋名将手中成为镇守川陕等地的骨干,后来蒙古入侵,不屈的残余西军退入川地,继续抵抗蒙古铁骑,不过比起当年的动辄二三十万的西军,退入四川的那点人,实在算不得什么。
不过,有宋一代,西军也可谓为国尽忠了,而且西军的悍勇,并不比其它强军差了去。长宁军成立先期,其骨干就是来自西军,哪怕后期既有禁军也有乡兵的补充,但万变不离其宗,西军的作战思维与训练的风格,已经深入长宁军的骨髓当中。
现在的练兵场内,喊杀声震天响,披挂整齐的宋军甲士在都头、将虞侯、十将、承局等指挥下,正以纯枪、纯弓、纯弩的军阵进行训练,只见枪队在前,弓次之,弩再次之,其弓弩手各带刀斧,有板有眼的行进、操练。
李芗泉前些日子也请教过韩亮,当时韩正将也毫不隐瞒其想法,他的终极目标是建立一阵:每队九十人,通九队作一部,九部为一阵。
“缘弓可射八十步,弩可射二百余步,虏骑若近,先发弩,枪、弓队小坐,次发弓,若至前,则纯枪之势甚壮,可御马足,加之骑军掩杀,鲜有不胜!”
简言之,韩亮希望建立一支混合枪、弓弩、骑的军队,以克制蒙古铁骑。现在,韩正将手下、加上刘整降兵,又经过一番整编,竟也有了两队骑军,两队神臂弩,一队弓手,一队还是混合长枪与斩马刀的枪队。
但要实现那个几乎遥不可及的目标,就连李芗泉也可以看出来,这点人口基础与供应能力,当前绝无可能。当然不可否认的是,韩亮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名职业军人了,他不仅对自己严格要求,这种观念还深入到自己所掌握的军队当中。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长宁军的纪律堪称典范。在凌霄城中,李芗泉亲眼目睹了军民之间宛如一家人般的紧密团结。这种情景或许与大部分百姓本身就是军属有一定关系,但长宁军对待梅洞寨及其周边村落的民众同样表现出色。
他们不仅严守军纪,对待百姓更是亲切有加。在梅洞寨驻扎的这段时间内,长宁军从不扰民,甚至还主动帮助村民们解决生活中的困难。他们的善举赢得了当地民众的衷心拥护和爱戴。
而且,长宁军对于违反军纪的行为毫不姑息。一旦发现有军士胆敢欺压百姓,必然会受到严惩,以儆效尤。如此严格的治军之道,使得长宁军在民众心中树立起了崇高的威望。
中国古代的军队,能称得上不扰民的,也有过,譬如岳家军、戚家军等,但绝大部分军队,哪怕有各种军律存在,大半时候也不过是装装样子,丘八们强抢强买那是轻的,战时烧杀抢掠、胡作非为,一点也不亚于土匪山盗,更别说过境客兵,甚至比北方游牧南下打草谷还要祸害几分。
这是由于古时候军队中的大多数人都出身贫苦人家,平日里军中赏赐微薄,他们需要养活自己的家人,难免会做出一些抢夺财物的事情来。如果军官对士兵的管束过于严格,就会引发士兵的不满情绪,从而直接影响到军官对军队的掌控力。因此,只要不是太过分,军官们通常都会选择视而不见。
正是出于这样的认知,李芗泉不禁对韩亮卓越的治军才能深感钦佩和赞赏。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正将府。按理正将一般是不会建府衙的,但皇宋已去,长宁军治下,流官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唯一剩下的一个六品转运判官伍思成,哪里有力量干预易云霄,长宁军的一班武臣,再没有文官的监督,就有些放任了。
府门前摆放着两座巍峨的石狮子,它们栩栩如生,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左边是雌狮,右边则是雄狮,这对狮子被放置在此处镇宅辟邪,保佑着府内之人的平安。
就在这时,李芗泉的目光突然被吸引到了两尊石狮旁边。他看到了四匹骏马和两个人。这些马身材矮小但却十分健壮,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蒙古马。而骏马一侧的人同样引人注目,他们阔脸细眼,身穿弯刀长弓,一副标准的蒙古武士装扮。从他们身上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彪悍气息,让人不禁为之震撼。
李芗泉心中暗自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蒙古人在战争中遭遇了失败,现在要前来求和吗?他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特使这边请!”府门前一名气宇轩昂同样不输蒙古骑兵的长宁军士匆匆走到李芗泉面前,然后一旁引路。陈再兴几人,也跟了进去,正将府的军士与陈再兴已是熟稔,也不过问。不过陈再兴等人可不能入正堂念事,只在院前寻了石凳坐着等候,表情有些纳闷的盯着正堂方向。
李芗泉抬脚踏上阶梯,眼睛先扫了一眼正堂内,只见韩亮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右手无意识的抚摸着桌上的铜兵符。他的左侧第一个座位是空的,几名悍将分别坐在剩下的位子上,另一侧的两人中,下首第一人身着绯袍,额上的头发弄成一小绺,像个桃子,其他的就编成两条辫子,再绕成两个大环垂在耳朵后面,一只笠子帽放在身边的桌上,不用说,这是蒙古人,他的下首一人,却是身着汉民服饰,神情少了些倨傲。
“特使来了!”韩亮声音高亢地喊道,同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并用手指向左侧的第一个座位,表示那里就是为特使准备的位置。这时,大家才注意到那个原本空着的座位,原来是专门留给韩亮自己的。
李芗泉看着韩亮的举动,心中暗自思忖,但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之色。他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座位走去,步伐稳健而坚定,仿佛这个座位本来就属于他一样。待他坐稳之后,韩亮继续说道:“这位是来自大坝的苏日勒和克,此次专程前来与长宁军商议重要事务。其中有一件事情与特使密切相关,本将军不敢独自决断,因此特地邀请特使前来共同商议!”
韩亮的话语中透露出对特使的尊重和重视,让那蒙古人的心里不禁对这位神秘的特使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却不表露出来。而李芗泉则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完韩亮的介绍后,李芗泉看向那个苏日勒和克,便站起来向他拱手以示尊敬,但这蒙古人却只是草草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似乎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这般的轻视,让李芗泉内心不免有些不愉快。
随着苏日勒和克叽哩呱拉的一阵,其下首那位汉人模样的官员开口了:“听闻你来自婆罗国,来我大元所为何事,为何不至大坝军民府交验路引符节,莫非特使不知,如今天下神州,皆为大元疆域?上官可怜你不识中原礼仪,不与你计较,当下,你速速准备一番,随我去军民府交验文书,不得有误!”
那鞑子汉官名叫王葛友,是原富顺监知监王宗义的堂弟,宋德佑元年(1275年),蒙古军进逼富顺虎头城,当时有军士千人的王宗义,竟未发一箭,率城中文武出城五里降元,更将屯在城中的近百万斤盐,拱手送给蒙古人。
随后,蒙古人在富顺成立了富顺安抚使司,王宗义随即担任了安抚副使,继续监督井盐的生产,在后面的几年内,他花了大价钱贿赂上官,竟然逐渐将东场的“自流井”与西场的“贡井”都掌握在手中。
值得一提的是,王氏族长却在降元之日,在奉劝王宗义抗元未果的情况下,于当日率十一丁口面东自尽,时曰“王氏十二忠烈”!
这王葛友看到堂哥日益发达,就攀上了这棵树,王宗义也想扶植亲信势力,这家族人丁,当然是要极力安插的,于是这懂些文墨、善于钻营的王葛友,就慢慢的进入到大坝军民府。
听完王葛友翻译的李芗泉一愕,这是哪门子的事,到底是请人还是抢人啊!自己好歹也是别国使者身份--哪怕是自封的,你们竟然一点礼节也没有,你们这样,我如果答应了,岂不是让那子虚乌有的婆罗国没有一点面子。于是李芗泉向南拱手凛然道:“上官国王吩咐,无论我身在何地,皆不能没了东婆罗国尊严,却是不能如尔所愿!”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王葛友苏日勒和克嘀咕一阵,横眉冷对李芗泉道:“若不是看在你有些本事的份上,上官哪里会不耻下问,今日你须得给个应承。”
疆域辽阔的蒙古人,灭国无数,向来轻视别国,那东婆罗国又是连旧宋都视为蛮荒之地的化外之邦、华夏遗民,所以,王葛友对李芗泉有些瞧不起,也是再正常不过。
李芗泉一边在心里暗暗思忖着,一边忍不住用手抚摸着下巴,眉头紧皱着。他深知自己如今已经身负多条鞑子的人命,此时此刻这些人来“邀请”自己前去,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呢?
要知道,蒙古人可是出了名的凶狠残忍、杀人不眨眼啊!自己若是真的跟着他们走了,到时候恐怕连五马分尸都算是轻的惩罚了,难道他们把自己当成了那种天真无邪、容易上当受骗的三岁黄口孩童不成?
然而,转念一想,听听他们开出的条件似乎也并无不可。如果对方真的是想邀请自己去担任某个官职,那倒是一个不错的脱身机会。
想到这里,李芗泉的心中渐渐有了定论。他决定先答应下来,看看情况再说。毕竟,这也许是摆脱目前困境的唯一途径了。
于是,他正准备点头开口说话,就被韩亮插了话去,只见他愤然道:“好个腌臜,身为汉民,却甘为鞑子走狗,背祖弃宗,卖主求荣,在我梅洞寨,还敢口出狂言,莫非不怕我韩某将尔等挑于马下!”
李芗泉一时无法理解韩亮为何要越殂代庖的替自己回答,而且他回答的内容也不是自己所想。
这个时候,被韩亮叱咤一声的王葛友,丢开李芗泉不再搭理,只是脸色稍微一窘,便恢复了正常:“韩将军此言差矣,如今天下归于大元,乃上苍旨意,君不见四海之民,皆俯首于蒙古天朝?军民府莫刺儿达鲁花赤欣赏将军英武,许正六品副千户一职,着银牌,您可看仔细了,这位苏日勒和克,也不过从六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