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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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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燕绥点了发送。

    正找好时间下决心拨过去的时候,花群发了信息过来。

    “央央很好”。

    只这四个字,燕绥像是不认识似的,反反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才理解他们组合到一起的意思。

    眼睛已经湿了。

    这两个多月,他的眼睛湿过很多次。

    谭梅梅问他是不是眼睛不舒服,让他叫医生看看,叮嘱他不要只顾着工作。

    燕炔问他是不是被男朋友甩了,还问他谁这么有本事,能把他哥弄哭,她要见见,顶礼膜拜。

    燕绥其他没听清,就听清了“男朋友”三个字。

    他们算恋人关系吗?他吝啬得连一句喜欢都不肯说。

    眼前骤然一亮,窗外天空烟火灿烂。

    新年到了。

    再不会有人掐着点跟他说一句“燕绥,新年快乐”。

    燕绥从不对人说“新年快乐”。

    新年的第一天对他来讲,从十三年前便算不得好日子。

    他的母亲就是在这天离世。

    十三年前的此时此刻,他的母亲似乎已经感受到死神的召唤,正忍受着病痛的极致折磨,对他说,“你的父亲还没死,他会来带你走,你跟他走。”

    母亲当然没有这么轻松的说出来,就这三两句话,便断断续续说了好几分钟,说得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

    燕绥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等到最后才跟他讲这些。

    从他记事起,母亲便跟他说,他父亲在他出生前就死了,他也早已接受自己没有父亲的事实。

    多年后,父亲才告诉他,当初父亲隐瞒已婚的事实跟母亲交往,一年后东窗事发,母亲毅然决然的离开父亲,带着还是胚胎的他回了缙云。

    当然,至于东窗事发后发生过什么,父亲没详细说,如今,也只有鬼知道了。

    三年后,父亲才知道他的存在,父亲想认回他,原配夫人跟母亲都不同意。

    现在想想,这两个女人都是可怜人,一个早早离世,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一个一生要强,终也逃不过命运的无情安排。

    燕绥不止一次地想过,他的情感洁癖跟执拗一定是遗传自他母亲。

    母亲患的肝癌,发现便已是晚期,时间像是突然提了速,燕绥亲眼看着母亲迅速地消瘦,苍白,了无生气。

    燕绥记得那天早晨雾很大,久久不散,空气里满是烟花爆竹的味道,是死亡的味道。

    自此,新年第一天,便成了他母亲的忌日。

    也是后来每一年他雷打不动回缙云上香祭奠的日子。

    今年的缙云跟往年不同,来了一个人,一个燕绥悔不当初,心心念念的男人。

    怪只怪燕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并未留意田间的白色小电驴,以及小电驴不远处正欣赏落日的男人。

    或许,上帝也觉得现在还不是他们该相见的好时候。

    言央坐在田埂边的青草地里,双手撑在身后,半仰着上身,看着天边的夕阳一点点地褪去,无比轻松。

    言央喜欢缙云,这里街道干净整洁,绿树成荫,气候宜人,也四季分明,还是燕绥的故乡。

    听这里人说话,看他们做事,言央都无端感到亲切。

    言央离开哈城不是因为不爱燕绥,而是对燕绥爱上他不再抱有希望。

    他不愿意等到燕绥讨厌他,嫌恶他,再像扔垃圾一样扔了他。

    主动离开,或许能保留最后一丝美好与体面。

    爱本身就是一个人的事,是自由自在又万般难言的灵魂之旅,如果因为对方没有像自己爱他一样爱自己就心生怨恨,那也不叫爱,那是占有,是交换,是道德绑架。

    即使这样,离开那天,言央无疑是彷徨无助,心灰意冷的。

    失望是不可避免的,但并不是怪罪。

    一个人在天寒地冻里漫无目的地走了老半天,言央不觉得累,不觉得饿。

    抬头,巨大的摩天轮出现在眼前,他曾远远看到过几次,想坐,但从未坐过。

    “你好。”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看着身旁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男人,言央问。

    “对,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男人说着,递给言央一张名片。

    名片上印着“闻声文化”,言央看了一眼,没接。

    男人见人不接,很自然地收回了手,也没感觉尴尬,“不好意思,我跟了你一上午,你都没发觉?”男人说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我现在要去坐摩天轮,你要去吗?”言央问。

    男人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说,“好,一起。”

    就这样,言央跟一个陌生男人一起坐了摩天轮,一起吃了午饭。

    男人叫阮裴,专门拍摄制作短剧,名片上的“闻声文化”便是他们公司名字。

    说是公司,不如说是团队,拢共就四个人。

    新拍的短剧现在就缺一个合适的男主,阮裴回公司的路上无意瞥见了言央,没什么道理可讲,便跟了一路。

    阮裴讲明自己的想法,言央只犹豫了一瞬,便答应了。

    反正他也无处可去,那就随遇而安。

    随遇而安的言央就这样跟着另外七个人一起开始了短剧的拍摄行程,除了团队四个固定人员,加他在内的四人都是临时找来的,五男三女,都是年轻人。

    不是固定地方的拍摄,他们开着两辆越野车,一路由北到南,最后到了蜀山竹林,短剧也接近尾声。

    两个月,阮裴一路拍了很多素材,说以后不定用得着。

    言央活了二十七年,感觉从未如这两个月般轻松随意,无所顾忌。

    夜深人静时,言央可以肆无忌惮毫无负担地思念燕绥,再不必苦苦盼着他来看自己一眼,揣摩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存在。

    燕绥不会知道,缙云,他的故乡,有一个人藏在这里,偷偷地爱着他。

    渐渐地,言央沉醉于这种奇妙的感觉。

    蜀山竹林离缙云很近,阮裴他们之前有来过,有熟悉的住处。

    一家离蜀山竹林开车一小时,离缙云镇街上开车十分钟的乡村别墅。

    常年只有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在家,儿子儿媳以及一双儿女都远在国外。

    阮裴一行人在这里待了五天,腊月二十八才走,言央没有一起离开,他无家可回,无处可归。

    租了老人二楼一间房子,言央打算等住到想离开的那天再离开。

    言央喜欢这里,有满是树木的山丘,有潺潺流水的小溪,有青草的清香跟泥土的芬芳,跟他去过的地方都不一样,空气里满是宁静,连晚上的月亮都不再冷清阴森。

    起初,言央并不知道这里便是缙云,直到昨天下午去镇上买小电驴。

    因为言央发现,骑着小电驴在这些或水泥,或石板,或宽阔的田间小路转悠,简直不要太惬意。

    等言央骑着新买的小电驴开始转悠,路过一所学校,才知道。

    校门上赫然四个金色大字,“缙云小学”

    。

    车子一歪,言央差点从小电驴上摔下去。

    他想会不会有同样的地名,赶紧回家翻出前几天在市区买的手机一查,四川只有一个缙云镇,没有同名的……

    能称之为命运的安排吗?

    临近傍晚,坐在房屋不远处长满嫩绿野草的地里,言央给花群打了个电话。

    两人全程没有提燕绥。

    言央告诉花群,他离开了哈城,在四川一个小镇,很好,不要担心。

    花群跟他说,他回了重庆,可能就留在国内了,过几天来找他。

    当夕阳还残留最后一点余晖,言央起身,拍了拍衣服裤子上沾着的草屑,骑着小电驴回家。

    言央突然感觉自己是灰姑娘一样的存在,灰姑娘到了午夜十二点就要离开,他看着天黑就得回家。

    空气微凉,晚风轻柔,言央心情很好。

    心情很好的言央进门便是一声“孃孃,叔叔,我回来啦”。

    屋里传出爽朗的笑声,言央知道,他那声“孃孃”发音太不地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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