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活下去
安楚娘带着沈霄池和沈银欢跑了很久，久到夕阳即将西下。
安楚娘知道，白天的山林就够危险的了，更遑论晚上。
身后，暂时没有贼匪追来的声音了。
安楚娘想着，需要尽快找一个山洞休息一晚再走。
于是，她一边带着两个孩子跑，一边观察。
沈银欢感觉，自己的双腿沉甸甸的，每一步都迈得很艰难。
从清河村出来，她基本一直待在牛车里。
偶尔出来走走，也只是放风。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跑这么远的路。
她喘着粗气，生生忍着，她不愿给娘和哥哥添麻烦。
终于，安楚娘停了下来。
沈银欢的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安楚娘强撑着抱起沈银欢，走到一个山洞下。
这个山洞不深，勉强可以遮风挡雨。
安楚娘让沈霄池看住沈银欢，自己在这个山洞附近捡了些树枝，插在山洞四周，防止有野兽过来，随意就可以拖走自己的两个孩子。
她又捡了些枯枝和树叶，打算烧点水热个饼子吃。
等一通忙碌下来，天色已经黑了。
山林子里，野兽的声音，虫儿的鸣叫，都让人害怕。
沈银欢靠紧沈霄池，小手抓住沈霄池的衣服。
沈霄池很是心疼自己的妹妹，见她害怕，就把她抱在自己怀里，摸着她的脑袋。
安楚娘热好了饼子和水，分给两个孩子，自己也拿了一个饼子吃。
可能是坐下来休息吃饭了，整个人难免放松了下来。
安楚娘只感觉口腔之中一股血气上涌，她不敢让两个孩子知道，只能将血又咽了回去。
安楚娘将饼子偷偷放回了包裹，她知道，她估计是被野猪撞飞的时候，伤到了内脏。
起初她神经紧绷，完全忽视了她自己的伤。
现在浑身上下传来的痛，差点让安楚娘痛呼出声。
她紧紧咬了咬牙关，希望自己能撑下去，至少能撑到两个孩子安全安置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本来就伤了，后来还没有休息，一直在跑动。
晚上睡觉的时候，安楚娘浑身发热，昏迷不醒。
沈霄池和沈银欢因为太累了，根本就不知道安楚娘的状况。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沈霄池先醒了过来。
他一醒，就察觉到了不对。
远处有狗吠之声传来，沈阔以前说过，衙门专门养了找人的凶犬。
一旦出动这种犬，找到人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沈霄池看了看沈银欢，又看了看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安楚娘。
听着越来越近的狗叫声，沈霄池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了。
他连忙去摇安楚娘，轻声唤娘。
可是安楚娘根本就醒不过来，她牙关紧咬，一看就不大好。
这时沈霄池才反应过来，安楚娘怕是昨天被野猪撞伤了。
沈霄池又去摇沈银欢，沈银欢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小声唤了声“哥”，沈霄池紧紧抱了抱沈银欢，深深看了沈银欢一眼道：“妹妹，你看紧了娘，哥哥出去一下，不要怕啊。”
说完，还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沈银欢觉得不对，等她彻底清醒了的时候，沈霄池已经跑了出去。
她听到狗吠声狂叫不止，又听到有人大喊：“在这里！”
然后声音渐渐消失……
沈银欢眼泪包不住了，她知道哥哥是去干嘛了。
她爬到安楚娘身边，去摇安楚娘。
却发现，安楚娘好像病了。
她连忙拿了水壶给安楚娘喝水，可惜安楚娘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
沈银欢守着安楚娘，不敢出去。
她想去找沈霄池，却又怕把安楚娘一个人丢在这里不好。
而且，她更怕，出去后找不到回来的路。
到时候，又找不到哥哥，还把娘给丢了。
下午的时候，安楚娘终于醒了。
可她的嗓子，就像被刀锯过了一样。
一开口，就有血腥气。
她死命地吐下了一口血唾沫，挣扎着看向沈银欢。
安楚娘哑着嗓子问：“银欢，你哥哥呢？”
她一问，沈银欢的眼泪就又涌了出来。
沈银欢小声地哽咽着回道：“哥哥，去引开贼匪和那些狗了。”
安楚娘听了，只觉得又悲又怒，一口血再也咽不下去，吐了出来。
她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怎么就晕死过去了？
若是还醒着，她去引开追来的人，两个孩子就还能活着！
安楚娘想爬起来，她知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当时他们有多少人逃到林子里，那些贼匪是知道的。
既然相公说，这些人会杀人灭口。
那么，没有看到他们的尸体，那些贼匪就还会过来找。
可是，安楚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爬不起来。
她咬了咬牙，眼睛看向沈银欢，又紧紧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已然是拿定了主意。
安楚娘轻声道：“银欢，你把所有的包裹都清点一下，把户籍纸和银子都放到怀里。”
“把所有的饼子还有水装到一起，拿一个火折子还有油布，这些都放到一个包袱里。”
沈银欢乖乖听话，一一照做。
等到都收拾好了，安楚娘让沈银欢抱了抱自己。
安楚娘轻柔地亲了一下沈银欢的额头，眼睛死死盯着沈银欢嘱咐道：“你待会儿自己往深山上走，还记得我们昨天看到的最高的那座山吗？”
“你一定要自己爬上去，自己为自己挣一条命出来！”
沈银欢像是反应了过来，娘让她丢下她，自己走了。
连忙摇头，想说不。
安楚娘挣扎着紧紧攥住她的手，又吐出一口血道：“活下去！”
“你一定要活下去！”
“我们家的人，不能都死了！”
“你要带着我们的份，活下去！”
沈银欢在安楚娘的坚持下，被赶走了。
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看着她慌忙地向前跑的背影。
安楚娘知道，她一定在哭。
安楚娘也知道，沈银欢在深山里活下去的希望不大。
但她不敢让她下山，有时候人比野兽更可怕。
安楚娘的视线逐渐变黑，浑身上下，逐渐变冷。
恍惚中，她好像走在清河村去往县城的道路上。
和一个少年撞到了一起，他们互相对视，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