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好像就能瞧见那个于自己最重要的人。那个人就这样拉着自己,拼了全力将自己从去往黄泉的路上拽出去。
再让着自己一点一点回暖。
才能感受到这人间最为滚烫的东西。
他倒在地上,努力地要用手将自己撑起来,在这些恶心的魑魅魍魉面前,他不想显得如此的狼狈。
可温客行是真的再没一丝力气了,内力被抽干,经脉也未全部愈合。又经过方才,温客行只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地上全是些碎石,他不断磨蹭在地上的手也被碎石细沙磨得血肉模糊,可仍旧不愿意停下。温客行不想让自己像一条狗一样卑贱地趴在这恶心面孔之下,对着这穿着丧服样子的黑无常摇尾乞怜。
可他却似乎连最为简单容易的站起来都做不到了。
顾湘逃走后,温客行自然是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积怨已久的黑无常又如何能错失这如此良机去折磨原本高高在上的谷主大人。
黑无常咧着嘴,一手捏着温客行的下颚,逼着他抬头看着自己,阴阳怪气地嘲讽着。
“怎么的,我们谷主大人可是病的如此严重,是连着这扇子都使不出来了?”
说罢,他便伸手想去够温客行怀里的扇子,却被温客行一把拽住。
压着声音吐出一句话来:“放手。”
他缓了缓,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凌厉,若是忽略着满目的苍白,温客行就似乎仍是之前万人之上的鬼谷谷主。
可如今的他却是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就这样任人宰割。
温客行心道,倒是和过去的甄衍一般无二。
趴在地上,被人用鞭子抽着打着,周围人笑着吵着,看着鲜血淋漓的自己,他们似乎更兴奋了。
而这自视清高的尊严又有何用,于他来说什么也不是,怀里的扇子被抽出,扇面在那人手里摇着晃着。黑无常可不舍得这温客行如此简单就丧了命,从前他一瞬拧断了白无常的脖子,如今他也要折磨他,羞辱他。
让他求生不得,更是求死不能,然后似一个低贱的下人一般跪在地上朝自己求饶,让他黑无常饶他不死,再讨好着说谢谢自己于他的赏赐。
再后,温客行便被扔到了地上,那鬼就踩着他的手指,衣衫,践踏着他那最后一丝好容易藏起来的自信。
踩碎,碾轧。
然后,自卑感就顺着藏匿自信的裂缝喷涌而出,直至裹满全身。
自己又与甄衍一般无二了。
那鬼用着与小时无二的鞭子,朝着他身上抽着,凌厉的鞭子于空中呼啸过,全然落都稳稳在他的身上。
他咬着牙,想把所有想要呼痛的声音全然抵挡在牙齿后面,不想流露出一分一毫。衣服被鞭子撕裂成条状,露出下面向外翻飞的血痕,让人齿冷。
不知过了多久,他侧耳再听不得任何声响,眼睛不知是闭上了竟是漆黑一片。可不知怎的他的眼前似乎只有一个人,再看不得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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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舒赶来的时候,温客行已是惨不忍睹的模样了。
黑无常就那样掐着他的脖颈,龇牙咧嘴地要他偿命。满身血痕,面目无一丝血色,就连自己来了都毫无察觉,只是任由着别人□□侮辱。
周子舒心一沉,来的路上他想过无数种见到温客行时分的模样。
他甚至想过,自己匆匆赶来,进来瞧见的温客行是否会如从前那般笑着看着他,地上躺着几个被扇面一下封喉的死人。
他就坐在一边用着手帕嫌弃地擦着手,摇着扇子,打趣着自己说,这些小事儿,他温谷主早就搞定了。
可现在的他还能如此嘛?
满目疮痍的温客行就这样曝露于自己面前,打破了自己之前所有的幻想,直接地以着这样惨烈的模样告诉着周子舒,他不能了。
白衣剑出鞘,带着泠冽的剑峰,一瞬便直接砍下黑无常的头颅。
被人掐着脖子的他一下被松了开,温客行就这样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就如同死了一般。周子舒没有心思与这不知好歹的鬼过多纠缠,他的心思只在温客行身上。
他不敢去想温客行是否还活着,是否还有着呼吸,是否…
站在温客行一步远处,看着倒在地上的温客行,肮脏的衣袍,满身的伤口,脸埋在衣袖之中。
手上的见了血的牙印让周子舒不敢去想他方才经历过什么。
一边的鞭子,一旁撕碎满是污垢的扇面。
更不必再说任何了。
他不敢马上去搂温客行,而是像被什么粘住般就这样呆立在旁边。心似乎被梗住一般,就是连着呼吸都变得困难,周子舒咬了牙,小心试探着去唤他:“老温?”
他未回应。
周子舒不知道为何会觉得他死了,只是他不知晓是否在那无常鬼松手的一瞬,温客行的脖颈是否就正巧被着掐断,更因为着自己来的太晚了。
要是自己来的再早一点,再早一点点。
又或者是,自己从未与他闹过别扭,在他把武功传给自己之后,就一辈子都片刻都护着他。
是不是就不会出事儿。
如果他死了,自己又该如何。
是又去做一只不知向谁而去的天涯孤鸟浪迹一生,可他又怎么能独自苟活于这世上。
还是去血溅鬼谷,让着鬼谷所有人于他陪葬。
他不知道。
千万想法直接涌入他的脑海里,看着地上似乎已经失了声息的人,他甚至不敢蹲下身子去抱抱他。
似乎就这样,只要自己不去接受,不去面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还是那个成天惹自己不快,朝着自己撒娇的温客行,还能与自己喝酒谈天。
而眼泪却是在一声“阿絮”后,直接不由分说地朝外溢了出来,直直地顺着脸颊滑进衣领里。
倒在地上的温客行似受伤小鹿低鸣般若有若无着唤着周子舒,他不顾着伤口就如此紧紧环抱着自己,似乎这样就能找到仅存的一丝温暖。
他还活着。
周子舒立马蹲下将他搂在怀里,避开他的伤口,轻轻拍着他的背,自己却也含着哭音地哄着他:“我在呢,阿絮在呢,是阿絮来晚了…”
温客行迷糊之中感受到如此温暖,他不知是阿絮来了,还是自己快死了才又能梦着他。
不过无论哪种,他都觉得好。
不过若是自己死了,去了黄泉,那碗孟婆汤药,他是定然不会再喝的,温客行心道。
可当滚烫的泪水就阴差阳错地落进自己的脖颈里时,身体的触感才让他的大脑告知于他,他还活于这世间,还未去走那什么黄泉。
而这正紧紧拥着自己的人,正是周子舒。
他靠在他的脖颈那儿,歪着脑袋,扯起一丝笑容,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打趣他。
“阿絮,你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了你好久了,迟到了得罚…”
周子舒听到他的声音,心终是定了下来,开了口。
“好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