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屋内。
烛火亮着微光,摇摇曳曳着。
温客行就趁着烛光看着对面的人,古籍说,将全身功力传于他人。
会因功力尽失而一夜白发,因筋脉寸断再不得习武练功,甚至因内力全无而死亡。可他从未有什么反悔之意。
只是想着不知这迷魂散能撑多久,自己又能撑上多久。
汹涌滚烫的内力直接侵入一个与初学一般的经脉之中,如此,单凭现在的周子舒是完全承受不住的。
可别说这些问题,温客行竟是连周子舒是否会因突如其来的内力侵入而难受,什么解决之策,缓解之法,他都全然想好了。
他唤了顾湘,让她端来个可使得自己容身的木桶,再将一桶一桶的冰块倒入,直至填满八成。
顾湘是不愿意做这些事的,她自是知晓她的主人要做什么。可她不明白,一个人又为何能为另一个人放弃这保命的功夫?
温客行的前半生又何尝不是靠这武功活下来的呢?
顾湘不愿,她打死也不愿去做这事,可直到温客行问她。
“若是那姓曹的小子要,你给吗?”
别说是武功了,阿湘就是连这命都能直接交付给他。
她再没什么反驳温客行的话术了,只能顺着他,帮他打点好一切。
桶里的冰块差不多装满了,温客行瞧了眼忙进忙出的顾湘,开了口。
“阿湘,差不多了。”
顾湘刚要拿着桶转身再去,听到了自家主人的声音,就在门口背着身子,驻了足。
片刻,她才抱着桶缓缓转过身子来。
温客行就这样看到一个眼睛通红,想憋着眼泪却又憋不住的小丫头,就这样抽抽嗒嗒地站在不远处瞧着自己。
他不禁觉着好笑,可是许久没见着这丫头如此了,不过还是开口安慰。
“好了好了,你主人我又不是把命都给了,不过是…”
话说了一半,这丫头突然开了口,似是喊出来的一般。“主人,以后…以后阿湘护着你!”
温客行倒是一愣,随即又笑了。
“谁要你护着,出去出去。”
顾湘终恋恋不舍着出了门,门关上了。
顾湘就似一颗亮在温客行宇宙的小星星。温客行是感动的,这丫头似乎总是能在他如此的时候,给他一丝光亮,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一小丫头关心着他。
有如此多人护着,他温客行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起身,跨坐进了冰桶之中,感受着寒气不断地逼进体内。
温客行极力控制着自己不用内力去抵挡寒意,却是尽量将所有的内里都曝露在这茫茫寒气之中。
他要让自己的内力,冷下来,再冷下来,直至到周子舒能够承受的地步。
就这样,直至冰块都全然化成了水,里面的人也冻的嘴唇发紫,脸色苍白。温客行才起了身。
换了身干衣服,坐到了周子舒的对面。
他控制着不让自己颤抖得过分,更将双手不断摩擦让它不那么冰冷。
手渐渐地回温后,他才握起周子舒的手,与他掌心紧贴着相对。
调整内息,破除经脉,他照着秘术所讲,一步一步地将内力一点一点地输给对面的人。
温客行就感受着,自己的丹田一点一点地空虚,自己的经脉一寸一寸的断裂,自己的内力一丝一丝地变得虚无。
直至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直至再无能重新习武的能力。
风起了,就连着屋里微着烛火都灭了。
似乎连老天都在疼惜着温客行,叫来了风吹熄了烛光,让着温客行暂时着瞧不见自己满头白发飘荡的样子。
就连着他嘴角的血都吹干了,一切都结束了。
温客行虽是再感受不到内力于体内运转,可他还能感受到自己微弱跳动着的心脏。
这就足够了,他已经很庆幸了。
他似虚脱了般艰难起身,全身上下还依旧与冰一般得寒冷着。
温客行将周子舒小心躺倒放下,然后就坐在床榻边上,看着床榻上的人。
月亮不合时宜得照了光亮进来,发丝吹到胸前,还是叫着温客行瞧见了自己的一头白发。
他轻叹,自己还是没逃过这一夜白发的命。
先前,温客行最在意的便是后果中的这一条。
倒不是因为这样便毁了自己姣好的面容,乌黑的长发,只是这一头的白发,他又如何能扯谎瞒过阿絮。
温客行都能猜出阿絮知晓后的反应,他不敢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能拖上一天,甚至就是一刻,他都愿意。
温客行再看了一眼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人,便以这手撑起身子,转身,一步一步地缓慢地朝着门口走去。
他不能让阿絮瞧见自己如此狼狈模样。
门开了,顾湘仍守在外面,瞧见温客行出来一下便迎了上去。
她一把撑住虚弱得就快要倒下的人,眼泪一下子就掉下了下来,噙满了整个眼眶。
半晌才颤抖着开口喊着主人。
温客行努力勾起一丝微笑,抬头看着这丫头。
“你主人还没死呢…”
“主人!”
顾湘有些生气,都什么时候了,气他怎么还能有功夫与自己说这些子玩笑话。
“好了好了,记得”
“阿湘知道。”
“知道什么?”
温客行有意检查她,但其实还是怕这丫头嘴一松便把自己这事儿全部抖了出去。
“如果痨病鬼问起,就说是老天有眼…让他自己恢复了这武功。”
温客行听罢,也算是松了口气。
最近事情太多,压得他一个人喘不过气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送了武功后,还能厚着脸皮耍赖着去阿絮那儿委屈一番。
可这事情一结束了,瞧着自己满头的白发,狼狈不堪的模样,却是叫着温客行怎么样也没有脸面站在阿絮面前。
他本就不是一个自信的人儿,从前的自信也不过是佯装出来保护自己的假象。
温客行其实从来就自卑到了骨子里。
尤其是在周子舒面前,他唯一有资格与周子舒相较的东西也不复存在了。
说不在乎,其实他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温客行不敢与他人讲,他怕周子舒嫌弃他,怕周子舒再看不上他,他甚至不知道周子舒看上他了什么。
可是心中一出现如此想法,他就又觉得愧疚,觉得自己怎能萌生出如此来。
可一不让自己想,这念头就如同流水般涌入脑中。
温客行转过身去,看着屋门,他似乎能感受到屋里那人的呼吸,可他还不能出现于他面前,温客行过不了他心里的那道坎。
再转身,月光就这样洒在他的白发上,闪闪烁烁着。他不许顾湘扶着,自己还未曾到连路都走不得的地步。
就这样一步一缓着,再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