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过河卒子
徐文耀知道既然赵县令都来了，自己不出点血是不成的。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粮食可以出，但也不能出太多，否则别人会以为你有更多。
徐文耀叹道：“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先前并不缺粮食，我并没有多囤。何况我家地多，秋粮已经眼见的要收了，结果现在全泡了汤。”
“我家里人多，我得少留一点。全福，你去取两千斤粮食也送县衙去吧！”他吩咐下人道。
“粮食我没多少，就再捐五百两银子吧！”徐文耀叹道，“也算尽一点绵薄之力。”
“多谢！”赵县令拱了拱手道谢。
说罢，他们就准备离开去下一家。苏梨叹道：“如果单凭城里这点粮食，要等洪水退去，只怕十天半月都未必能撑得住。”
几人都沉默了。是啊，这洪水蔓延如此之广，从苏南直到大河以北，几乎全流域都在泛滥。就连京师的漕运，都被迫改成用海船运输了。
否则京师百余万人，不出十天就会发生暴动。
而这场洪水范围这么大，大概要等到冬天的时候，才会彻底退去吧。而要等到那个时候，大概还得两个月。
确实就凭城里这点粮食，要坚持这么久那是痴人说梦。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不过听苏娘子的意思，似乎她有办法。
几人把目光都投向苏梨，想看她有什么好主意。苏梨笑着道：“其实有个地方是有粮食的，你们不妨过去想想办法。”
“什么地方？”几人赶忙问道。
“码头！”苏梨沉声道：“我记得码头旁边的高地上，是有漕运粮仓的。如今漕运断绝，估计会有存粮在里面。”
“要是我说，如果还有粮食，那就一定要抓在官府的手里。否则要是被饥民占据，到时候引起连锁反应，那就惨了。”
赵县令虽没听懂什么是连锁反应，但也被苏梨的猜测吓了一大跳。
是啊，要是饥民闹事，再占据粮仓，那到时候会变成什么乱子可就只有天知道了。赵县令等人立即一身冷汗。
“是，苏娘子提醒的对！这里的粮食必须全部收回城里来。”赵县令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对苏梨称谢不已。
“官衙的衙差大概不够吧！我觉得赵大人去各家筹粮的时候，不如再借点人和马车。”苏梨说道。
赵县令又抹了把汗。真是汗颜啊，还要人家一个女子来提醒自己这些事情，自己真是没用。
“粮食可以大张旗鼓的运进来，大家知道城里有粮，心就安定了。”
赵县令欣然接受了苏梨的建议。从下一家开始，他求援的重点，已经不再是粮食，而是护卫和马车。
最后，他跟县尉亲自带着县衙的三十衙差和借来的一百六十人，浩浩荡荡的往码头而去。
一路上拥挤的灾民都被这森严的氛围压迫，慌忙逃到一边。
码头上槽帮是留了人看守的，但也只有三十人。看着赵县令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来到仓库，一个个都惊呆了。
赵县令也不费话，直接把盖了衙门的公文丢给他，“这里的粮食县衙征用了，若是有问题，就请你们向府衙申述吧！”说罢，直接手一挥，“打开仓库。”
槽帮的人再牛，面对官府还是要避退三舍的。如今有了公文做背书，他们又不用担责，自然就退了出去。
本来留在这里看守这批物资的槽帮小头目就在头疼。外面的灾民越来越多，看向仓库的目光也越来越红，只怕有一点火星，自己这边就会爆炸开来。
如今县衙肯接手，倒是一件好事了。
待仓库打开，赵县令发现里面竟然有两个大仓库都是粮食，足有几十万斤吧。
“诸位！”赵县令骑在马上，对着灾民大声喊道：“从明天开始，城里将在城墙外设立一百处施粥点，一天两顿，保证大家都有饭吃。不过来吃粥的，每家需带五斤柴火，有柴火者优先。”
施粥花费最大的，其实不是粮食，而是柴草。要是指望官府去解决柴火问题，那再有几百人都不管用。
如今发动灾民找柴，起码可以省出很多人手来。
这也是他们三人刚才想到的。
除了他们沿路宣传，另外还派了人去各处去宣告。同时，也在城墙下各处搭建粥铺。
很快，镇安县城的局势就稳定下来。虽然也有小偷小摸，但并没有造成大的恶性事件。
过了半个月之后，赵县令等人才知道他们这次果决的行动是多少正确的事情了。
就在离他们二百里之外的临泽县，就发生了灾民暴动的事情。饥饿的灾民终于不顾一切冲进城里的富户人家，不但抢走粮食和其他值钱的东西，家里的女眷也遭到了侮辱。
而这些女人不堪受辱，竟然一根绳子吊死了。
苦主于是去县衙敲鼓喊冤。这件事情太恶劣，于是县衙派人去灾民里面抓人。
但这一举动却造成了更大的恐慌，最后被人煽动起来，变成了一场暴动。
灾民们直接冲进官衙，把县衙里上至县令下至厨子马夫全部杀了。
然后，整个临泽城就成了人间地狱。灾民已经疯了，如今他们该换个名字，叫做暴徒。
甚至有人喊出那句让所有统治者都战栗不安的那句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从古至今，这世上从来不缺乏野心家。就算是沦为灾民，只要时机合适了，就会生出一副上进的心思来。
临泽的灾民里，有一个曾经考中童生，但最后因为犯了错，被撸去学籍，再不能参加科举。上进之路从此断绝，他并不甘心。
只是没想到，这次大水却给了他机会。
在占领临泽之后，叶暮秋知道自己已经再没有退路了。临泽没有运河漕运，没有镇安那么幸运，会有一大批粮食存在当地。
当叶暮秋打破临泽城后，才发现城里的粮食少的可怜，顶多就够这万余灾民吃十来天罢了。
若是不能在最近的时间带他们找到新的食物，那这群人就会开始反噬自己。愤怒的，饥饿的灾民会把自己这拖他们进入深渊的人撕个粉碎。
为了活命，自己只能像过河卒子一般，一直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