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别人间，凝深渊
墓城医疗院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里的实时监控台正在有条不紊的工作着，屋内的主治医师敲击着手里的电子面板，对照着监控台对比着今天监测数据的结果。
面板内代表身体素质的红绿黄三条线划出直线上升的趋势，其中显示着心跳波动的折线也规律的跳动着。
主治医师再次确认生命迹象已处于稳定状态，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在转房通知上签了字。
——这已经是乔剑帆陷入昏迷的第十六天。
刚被送来的乔剑帆已是奄奄一息，经过一夜的抢救才勉强的吊住了半条命，当所有人都认为情况不容乐观的时候，这个人又挺了过来，展现出了他顽强的生命力。
乔剑帆恢复的情况相当不错，连他的主治医师都认为这是个奇迹，表示叹为观止。
就在乔剑帆转房后的第二天，收到通知的陈情情第一时间便候在了医疗院门外，等待着探望时间的到来。自乔剑帆入院以来，包括家属在内的所有人都被禁止探望，这无疑是让关心他的人在等待中备受煎熬。
此时离日初还有段时间，天空却已被层层乌云笼罩，拂过的微风带着湿润的气息，这是要下雨的征兆。没过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雨珠在房檐上渐落而下，于半空中连成一串，将没带伞的陈情情砸了个猝不及防。
第八区的夏天总是阴晴不定，不看天气预报的人总会遭殃。
昨日出门的陈情情一身短袖短裤还被热的浑身是汗，今天这身打扮却因天气降温而冻了个哆嗦，在门口止不住的打喷嚏。
医疗院内值班的护士见他被雨淋的可怜，破例让他进屋子避雨，给了他一块擦头的毛巾，让他去更衣室烘干衣物。
陈情情湿哒哒的步行在走廊里，一步一个脚印，整个人像是从水池里捞出来的一样狼狈。只见他突然停下了步伐，眼神一错不错的从面前的玻璃窗探向屋内，手上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任由发梢滴着水，再度打湿了衣衫。
行至更衣室的中途，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路过了乔剑帆的病房。
陈情情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入，小心翼翼的阖上门，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他坐到病床旁的陪床椅上，两只胳膊笔直的撑在大腿上，这才没得以让他在看清床上人模样的那一刻，被心如刀割的痛楚折弯了脊梁。
此刻的乔剑帆头戴呼吸机，湿气喷洒在面罩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脸，脖子上圈着有着拳头粗的固定器，浑身上下插满了颜色各异的液管。
陈情情只能认出他右手胳膊连着营养液，左手是关联着监控台，裸/露在外的皮肤下是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
他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对方，看着乔剑帆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皮肤苍白没有血色，像是个睡着了的瓷娃娃。
“如果这样都算得上是情况乐观了许多，”陈情情呢喃自语，“我根本无法想象还在危险期的你是什么样子……”
他从没有见过这如此脆弱不堪的乔剑帆，这是任凭他忐忑不安的想象也得不到的画面。
“医师说你的肺腑被灼烧腐蚀，差一点就要依靠呼吸机过一辈子了……”
陈情情握上乔剑帆冰凉的手指，给人捂着手。
“傻帆帆，这一定很疼吧……”
待到查房的护士推门而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垂头颓废的男孩子守在床头边，一刻不停的朝着床上的人说话，企图是想靠语言的魅力唤醒对方的意识。
“学校都放假了，再不醒来暑假都过没了……”
“你知道我这个人静不下来，乔剑帆你不吭声是不是又嫌我烦了，你不用摇头，动动手指就行，我看见马上就保持安静，这次绝对不烦你，不要一直这样懒得搭理我……”
“我知道你最擅长装睡了，每次我叫你起床你都故意装作还没醒，然后猛地吓我一跳，你这次是不是也是想趁机吓我一跳？”
“你快点好起来吧，我还欠着你三顿小龙虾呢……”
陈情情幽幽的声音在偌大的病房里十分孤寂，他就这么陪在乔剑帆身边，从早说到晚，不厌其烦，直到在闭门的最后时刻才应着护士的催促离开。
陈情情就这么连着守在医院七天，乔剑帆也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醒过来？”
陈情情垂睫看着床上人，轻声说：“过了今天，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你多久了……”
一声叹息后，他替人拢了拢盖住眉毛的刘海，再为乔剑帆掖好了被子。
陈情情凝视了对方的模样许久，眼神顺着对方的容貌描绘了不知多少回，不知不觉中又红了眼眶。
他强忍住了心中的难过，逼着自己闭上眼转过身。
在他迈出沉重步伐走出病房的那一刻，被褥下的手指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
今天的陈情情走的比平日早了些，值班的护士有些惊讶，主动跟他招呼：“今天有事儿走的这么早吗？”
陈情情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勉强的回了个笑容，“护士姐姐，如果我明天没来，那就麻烦你多照顾下他了。”
护士眉眼一弯，“理解理解，姐姐会照顾好他的，你就放心好了。”
黑色的雨伞“砰”的一声被撑开，陈情情一身黑衣走进了雨幕中，听到了身后人仍在感叹，“他们兄弟俩感情真好，真令人羡慕呀。”
听到这话的陈情情的眉目柔和了下来，心思也放松了些。
“是啊，他为了我命都可以不要了……我又有何惧呢？”
大雨倾盆，落地的雨声盖住了伞中人的悄悄自语。
……
距墓城市中心五十里开外的地方是一片私人别墅住宅区。
这里环境清幽，绿植遍地，有山有水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因为是高档住处，所以平日里也人少安静。
只见其中一栋别墅的后花园里钻出一条七八米长的斑斓巨蟒，伏在石岸上沐浴月光。
过了一会儿，它惬意的舒展身体，慢悠悠的游进了面前的鱼塘，头向下猛地一扎，整个身子都没进了水里，再探出头时，竟变成了一位风华绝代的青年。
那人半身没于水下，半阖着眸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花香，颇有美人出浴的味道。
他轻轻将长发揽到前，擦拭着身体，一个狰狞的伤痕便出现在裸露的后背上。这是上一个敌人在他身上留下的勋章，也是他如今身体虚弱的主要原因。
鱼塘里的荷叶下缓缓冒出了个气泡，只见他倏地往水里一抓，一条红色的锦鲤在他手里奋力摆尾挣扎，青年面无表情的张开嘴，下一刻这条鱼便被他活生生的吞了进去。
他吧唧了下味道，舔了下葱段般白玉的手指，自言自语的评价道：“味道一般……”
就在这时，连着后花园的铁门被人打开了，来者抖了抖雨伞面上的水。
陈情情目不斜视，眼神直接略过裸着身子的秦蟒，径直的走进了别墅里。
被无视的秦蟒见状嗤了一声，光着脚踏在石阶上，迈着漫不经心的步伐跟了进去。
他在人身后问：“看你的样子，人还是没醒？”
陈情情坐在沙发上，语气冷淡：“你知道就好。”
秦蟒：“我只是答应你保他性命，如今乔剑帆没死，你这般给我耍脸子可没用。”
陈情情不耐烦的别过视线，“我知道。”
秦蟒不喜欢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忽视，他伸手捏住对方的下颚，强行让后者与自己对视。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对待我的，老幺。”秦蟒说，“以前明明很喜欢黏着我的不是吗？”
回应他的是陈情情的一声冷笑。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乔剑帆，没关系，等你成为了我的人，很快我也会让老二来陪你的……我们三个人继续做好兄弟，你说怎么样？”他自顾自的讲道，像是浑然没看见陈情情脸色倏地煞白。
“你答应过我会放过乔剑帆的！”陈情情急道。
“啧啧啧，我答应你放过他了啊，不是放了他一条性命？”秦蟒慢条斯理的说道，“可这并不影响让他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不是？哦对，马上就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了。”
他的手指摩挲着陈情情的脸颊，妖孽的眉目微微一弯。
“今天是你兑现承诺期限的最后一天，我想你应该给自己做好思想准备工作了吧？”
秦蟒的口气里充满期待，“我已经等不及想看到你另一副模样的样子了，千万别让我失望好吗？”
橙黄色的灯光在顺着陈情情垂下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眼神里的灰败色彩。
他低下头，攥着衣袖的手微颤。
秦蟒亲昵的揽着陈情情的肩膀，带着他从盘旋的楼梯一路向下，一层一层的走到别墅的最深处的地下室。这里与楼上极其奢华的装修不符，地下室里空荡荡的只有着一扇黑色的推拉门。
秦蟒松开对方的臂膀，径直走到门前。
忽然一束蓝光从头顶房角的监控摄像头里出现，从他的头顶一路扫下。
“通过。”
冷冰冰的器械声音响起后，千斤重的推拉门自行缓缓打开。
秦蟒回首，冲着陈情情非常绅士的弯下腰，右手臂一甩摆在胸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欢迎来到深渊，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