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可他只有这些刀了
大旱之下的夜晚,也带着几乎令人难以忍受的燥热。
干裂的土地不似白天那般烫得能将人的脚烤熟,却也犹带着无法散尽的灼热。
这样的地面就像半热不凉的铁板,而清朝的受灾民众却要直接睡在上面。
张木匠如今就像是一条干涸河床的鱼,不断地挣扎,翻来覆去,如鱼寻水一般张嘴闭嘴,却是在无声叹息。
辗转数次,他还是从泥地上坐了起来。
旱灾之下的天地显得无比地广阔。
树叶乃至于树皮树根都已经全叫人吃光了,唯余零星的平躺的树干,那些是人竭力尝试后也吃不下的东西。
这种寂静无声的恐怖堪称铺天盖地。
在同伴的呼吸声中,张木匠收回了惊惧的目光,默默平复自己急促的心跳。
仰头望天,天幕仍旧挂在头顶上,反复证实一个事实,这七天以来的一切并非一场美梦。
逐渐坍塌的秩序已经重新建立,他就生活于这同舟共济的新秩序之下。
距离他的媳妇、孩子死的那天,其实还没半个月,可在如今相对的安稳之下,一切都好似恍若隔世。
他是家中寻找食物的主力,他媳妇每次分配食物,他分到的都是最多的,至少也能吃个三四分饱腹。
他当然没有拒绝,他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凡他被饿得没力气找食物,他们家就彻底完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们家还是完了。
他出去找食的空档,他的妻子与孩子被人发现了。
然后被分食了。
他回来的时候,只看见了三只警惕地看着他的人型野兽,站在他们的猎物,他的妻女面前,堂而皇之地护食。
逃荒前他是木匠,身上别的没有,一些刀具还是有的。
逃荒之后他是家中唯一的战斗力,不说身手多好,至少是敏捷的。
他甚至回想不起来,当初的他究竟是如何杀了那三个人的,可他就是做到了。
靠着那三头畜生,他好歹有了力气,能埋葬妻女的尸身,也撑过了那段低迷的日子,继续流亡。
借着月亮与天幕的光亮,张木匠爬起身,步履蹒跚的,轻手轻脚地走向距离他最近的那棵倒地的树干。
小小地耗费了一点体力,他终于坐在了树干面前。
他拿出了自己的工具,上面犹沾着些许血迹,更有锈迹斑斑。
较之原先,这些工具已然有些钝了。
杀人或许还算趁手,但用于雕刻和做木工活,便有些勉强了。
硬生生凿下一段木头来,张木匠久违的干回了老本行。
往日里他靠着这门手艺谋生,挣得多的时候,她还能给家中的妻子买一包桂花糕,给女儿带一根糖葫芦。
略带一些生疏地缓慢加工,他渐渐削出了一个平面。
因为没有足够的条件,他暂时只能雕出一个牌位来。
这个牌位,他将用来供奉派女教师来救他们的秦始皇。
或者应该改口,尊称“始皇帝陛下”。
其实他方才辗转反侧,并不是在考虑要不要雕刻这个牌位。
而是在犹豫要不要拿这么脏的刀,雕刻始皇帝陛下的牌位。
干涸的眼溢出泪,砸在刻刀的锈迹上,也溅开落在血迹上。
可他只有这些刀了。
但愿那位仁慈的帝王,能够原谅他的不够恭敬,宽宥他的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