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容王
经此一遭,又惊闻沈晚差点遇险,沈老夫人吓得心疾发作,正躺在禅房里昏睡。
江采薇关心则乱,不停地踱步,嘴里喃喃:“沅沅到底去哪儿了。”
沈晚和沈雁赶回禅房时,戚哀的哭声阵阵,倒像是老夫人命不久矣将要仙去似的。
江采薇看到沈晚,心里紧绷的那根线总算松了,她赶忙拉着她往里走。
“算她命大,这样都没有事。”冯清妍站在外头,透过敞开的窗牖瞧着面色苍白的沈老夫人,冷声讥讽。
沈雁实在听不下去,驳斥道:“娘,您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还是烂在肚子里。”
别说祖母愿意隐忍,若被有心人听了去,那她们母女两在国公府还有立足之地吗。
冯清妍直来直去,也不会藏着掖着,“那你说,让我怎么忍,我就是看不惯二房那嚣张的气焰,她们夺走了本该属于我们母女的荣华,还不许我说了?”
“行了娘!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沈雁忿忿地拉住冯清妍。
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紧随屋里的沈老夫人,她母亲倒好连装装样子都不会,还一个劲的在外头咒骂,是想让外人看她们笑话吗。
冯清妍嘴角勾着冷笑:“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非得回去说?我当然恨不得她们死。”
她气恼的不止沈老夫人,还有沈晚。
沈雁清楚她话里的意思。
方才她其实并未走远,而是躲在山丘后头看着沈晚,云雾迷蒙山丘被渺渺茫茫的烟云所覆盖,是最方便藏身的地方。
当她看到沈晚被男人擒住时,她竟有些坏心的想要她死,可转念想到事关沈国公府的名声,与其让沈晚死在这,还不如死在府里。
沈雁拧着帕子淡漠的撇开眼。
冯清妍看她那副怯懦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罢了罢了,我们回去再说。”
这头沈晚随江采薇踏进屋里。
“如何了?老夫人可醒了?”江采薇刻意压低声线,柔声问道。
徐嬷嬷摇头,“老夫人没醒。”
江采薇神色苍白,手里的帕子也被她捏地皱巴巴,她轻轻推了推沈晚,“晚晚,快过去和你祖母说说话。”
老夫人心疼孙女,要是听见她的声音,说不准就醒了。
沈晚接过徐嬷嬷手里的帕子,沾了点温热的水,擦拭老夫人的手,挨着床沿半蹲着时不时与她说着话:“祖母,我平安回来了,你快醒醒吧。”
沈老夫人躺在榻上呓语着,昏昏沉沉却是醒不过来。
“这可如何是好?”江采薇敛眉,心神慌乱,殷切盼望着老夫人快醒来。
沈晚别过头道:“娘,我看我们还是早些回府吧,让大夫瞧瞧祖母。”
山贼虽被擒获,可现在甘佛寺满地狼藉,此地不宜久留。
江采薇不置可否,打定主意要赶紧回府,逃离这是非之地。
沈晚不放心的看了眼榻上的沈老夫人,也不知祖母经得起折腾么。
午后烈日当空,马车疾驰在官道上,奔向沈国公府。
沈晚坐在马车里,握着沈老夫人趋于冰冷的手,一股不祥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她似乎做过同样的梦,祖母在梦里也是从甘佛寺回来后大病了一场,以至于落下病根。
祖母的病来势汹汹,不是突如其来的大病,而且是多年来积攒下来的病症,此后一年缠绵病榻,没多久便病逝。
她离世后,府里便变了天,国公府被抄满门,父亲还有兄长被斩首,而她更是在嫁进东宫前失了清白。
“醒了醒了,老夫人醒了。”
忽闻徐嬷嬷欣喜的喊声,沈晚思绪回笼。
沈老夫人睁眼便看到疼爱的孙女,哪还顾得上身子不适,急忙坐起身,拉着她:“晚晚,你没事吧?”
沈晚鼻尖一酸,许是想到梦里祖母的病容,她俯身贴着祖母的胸膛:“祖母你吓坏我了。”
沈老夫人摸摸她乌黑的发髻,“乖,祖母身体好着呢。”
沈晚心知这是老夫人扯出来的谎话,她微微颔首安抚老夫人。
顺利回到沈国公府,几辆马车悉数停靠在大门口,沈晚微微垂眸,掩下心事,掀了帘子步下马车。
柳儿扶着她进屋,轻声道:“小姐,幸好你没事,那些山贼实在太可恶了,山脚下的无辜百姓都被他们杀了。”
沈晚忧心惙惙祖母的身子,听不进柳儿的话,从宫里赶来的太医已经随行进府,来瞧瞧沈老夫人的病。
“既然祖母醒了,柳儿你陪我去娘亲屋里吧。”沈晚有些后怕,总觉得还会发生什么事。
江采薇沐浴更衣毕,褪去一身疲惫,坐于摆弄着妆奁里的首饰,“梧桐,过来簪花。”
身后婢女刚要伸手却又缩了回去,朝男人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男人挑了支梅花簪子轻轻插在江采薇的发髻中,察觉到头顶的异样,江采薇只当服侍自己的贴身丫鬟又自作主张,便小声斥道:“你这丫头愈发没规矩了,怎得胡乱簪花?”
“采薇,是我。”沈常棣委屈的出声。
江采薇怒瞪他一眼:“这个时辰你不用待在宫里?”
沈常棣体贴的替她捏肩,“陛下有旨,今日休沐。”
江采薇把梅花簪放回妆奁,起身背对着他,“你倒是清闲。”
沈常棣伸手挽住江采薇,他听出她语气里的怒意,温声道:“你又与大嫂置气了?”
江采薇狠狠剜了他一眼,侧过身没理他,兀自拿起绣棚做着手里的绣活。
沈常棣软声说着好话:“你也知道大嫂的脾气,她……”
话音未落,他便被江采薇堵住了嘴。
江采薇抬起手,捂住他的嘴,眼底冷冰冰的,像是淬了寒霜:“我哪敢气她一个寡妇?我气得不是她,即便有当年那件事,我也从未气恼过她。”
她岂会不知冯清妍那点小心思。
冯清妍出身不好,在勾栏院里做过几年的清倌,虽然身子干净可外人看她还是如看妓子,而且当年她是怀着身孕才嫁给大伯哥,也因此害得他无法承袭国公的爵位。
眼瞅着爵位平白禅让了出去,她便觊觎起旁的来,待过勾栏院学的那身本事无非是些下作的东西。
江采薇靠坐在床边,“当年的事,我们都心知肚明,可为何大嫂就是想不明白呢?”
国公府夫人的名号,对她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你气什么呢。”沈常棣言归正传,她既说气的不是大嫂,那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了他的夫人。
江采薇气呼呼道:“空海大师说,晚姐儿还有景延的姻缘都不会顺遂。”
沈常棣恍然大悟:“原是为了这个,你何必听他们胡说?”
江采薇正色道:“空海大师灵验的很,他说的肯定是对的。”
沈常棣低声宽慰道:“夫人,你真是……”
江采薇嗔道:“我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两个孩子好,你在景延这个年岁不早娶了我?”
沈常棣道:“此一时彼一时嘛,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信大师的话,倒不如张罗张罗晚晚的事。”
江采薇转过身看他,“我忘了告诉你,今早去甘佛寺时,我们遇到了山贼。”
沈常棣眉宇皱起:“我听说了,方才也去看了母亲。”
江采薇担忧道:“母亲如何?”
虽然听说老夫人醒了,可回来时马车颠簸了一路,她那身子骨怕是撑不住。
沈常棣神色凝重:“倒没有大事,只是这几日受不得刺激。”
江采薇松了口气,叹声道:“母亲最疼爱晚晚,要不这几日就让晚晚陪着?”
沈常棣哑然失笑:“你不是说晚晚明日得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吗?她哪里来的空闲陪母亲?”
皇后甚是满意沈晚这个未来儿媳,三五不时便会派人带她进宫寒暄问候。
江采薇自也晓得,只是她莫名有些心慌,“皇后娘娘她如此厚爱晚晚,我怕……”
沈常棣掀唇笑道:“有我在,不会让你们受半点委屈,哪怕晚晚当不成太子妃,那也不妨事。”
沈晚绕过曲折幽深的亭台水榭,来到母亲居住院子,听到她爹娘谈论自己的事,她心一沉。
踯躅半晌她也没有叩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二人像是瞧见外头有人默契的噤声。
江采薇走出去,看到立在一旁的沈晚,皱着眉喝道,“你这孩子躲在门外偷听?”
沈晚垂眼,不敢看她的眼睛。
沈常棣也走了出来,瞥见沈晚苍白的小脸,温声道:“好了,晚晚约莫有事,不然她不会跑来叨扰我们。”
江采薇嗔怪瞪了他一眼。
沈常棣默默转身回屋。
沈晚小声道:“娘,我不想进宫。”
她一想到太子那淡漠疏离的眼神就莫名的厌恶。
江采薇温声劝慰:“你若不去,那让谁去呢?陛下和皇后娘娘器重你,许你做太子妃,对你对沈国公府都是好事,更是福泽。”
沈晚神情恹恹,“这福泽我不想要。”
江采薇拉住她的手,“晚晚,你要知道这不但是你一个人的事,还关乎着国公府。”
沈晚何尝不知,但让她做违心的事情,那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晚晚,就当是娘亲求你。”江采薇絮絮劝道。
沈晚有些无力,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
江采薇叮咛道:“你进了宫就听皇后娘娘,还有千万不要招惹容王殿下。”
沈晚身子蓦地一凛,觉得她说的话莫名奇怪,便问道:“娘,你嘱咐我不要招惹容王这是为什么?”
她是听说过容王的名号的,容王是先帝的老来子,与太子相差一岁。
坊间有流言说容王非先帝之子,而是丽妃与外人私通所生,闹出此等流言宫闱大乱。
彼时丽妃还怀着身孕,太后也断定丽妃腹中之子不是先帝的,后来丽妃为了以证清白拿自己和腹中之子的性命赌注,一条白绫了解自己,带着腹中的骨肉一起香消玉殒。
稚子何辜,何况丽妃腹中的孩儿还未出世,而容王自生母离世被养在太后膝下,不觉间竟养成了好龙阳的性子,连宫外府邸一个伺候的嬷嬷都没有。
据传曾有不知好歹的贵女掀了纱帐只为见容王一面,被赶出宫,此生不得再入宫。
贵女的父亲之后也不好过,陛下知道此事当即抄了他们满门贬为庶民。
她不明白这样不喜女色的王爷,避开都来不及,娘又怎么会觉得她会去招惹他。
江采薇愣了会儿,少顷说道:“你现在不用知道。”
只希望她真的遇到容王后,离他远远地,不要有半点瓜葛。
微风拂过,撩起沈晚额间几缕青丝,她舔了舔唇瓣,搂着江采薇,依偎在她怀里,娇嗔道:“娘,我想出府去置办些新衣。”
江采薇只当她听进去了,没有多问,“正好你出门去多备几件衣服,这回皇后娘娘怕是要留你个十天半个月。”
“十天半个月?”沈晩听着她说的话,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江采薇轻抚了抚她鬓边凌乱的墨发,“快去吧。”
沈晚刚出院子,便遇到了前来拜访的沈雁。